别。
“中午的时候,我妈让我去杂货铺里买料酒,我就去了。操持店里的是个女人,她问我是哪个村的,我说我不是村里的,我住在海城,她突然特别激动,我还没搞明白为什么,她老公就回来了,就是接我们去村里的那个人。”
周磬静静听她说着这没头没脑的话,没有做声。
“他看我来了,吓得要命,一直把我往外轰,我以为是小夫妻吵架,就没管。后来……
“后来我碰见一个小孩,我憋不住好奇心,我问他,那个哥哥是不是跟他媳妇关系不好?他说不是,那个媳妇是买来的,买来的媳妇能得着什么好脸色?
“他跟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好像这是每天都能见到的事一样。
“我又问他,村里还有谁买媳妇,他想都没想就给我举出四五家来。我问他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他说干什么的都有,卖菜的,打铁的,养猪的,还有一个人,他爸是派出所的,跟卖人进来的‘婆婆’特别熟。
“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呢?他觉得这些事就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媳妇,去外边买一个就是了,就跟料酒用完了去杂货铺买一瓶,是一个道理。
“回家的路上,我觉得全身都是凉的。你当时不在现场,没看到那个女人的眼神,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就像被一把用钝了的刀割出伤口,之后会泛起来密密麻麻的疼,而她,她的心已经死了,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我想过我能不能帮她干点什么,就算能帮她往外递个消息也好,她父母一定很想念她,他们的眼泪可能已经因为女儿的离去而流干了。
“而我再到杂货铺的时候,店里没有人,他们已经走了。我去问过我爸,他说下午见过他们两个,说是那个哥哥带着媳妇回娘家了。我猜他是带着那女人出去避避风头,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她的娘家在哪。
“我在外面待了很久才回去,我觉得这不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所有东西都在一刹那间变得陌生。那些房子陌生,那些路陌生,那些人也陌生。
“我在回去的路上边走边想,那些房子不是房子,都是一个个会吃人的地狱。
“我也想过救她,可我那么久没回去了,对村子而言,我早就是个外人了。我的爷爷奶奶还要住在那里,就算我把她救出来了,我爷爷奶奶怎么办?
“那些我不知道的,救不出来的,又该怎么办?”
“小玉哥——”许慕然停顿了一下,“就是那个丈夫,他明明那么好,会因为要照顾我故意把车开慢一点,会扶着我下车,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她失神地注视着桌上燃着的香,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沙哑的嗓子以及微微颤抖的声音:“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明明知道她在那,我明明有机会的,可我什么都没做,我就看着她走了。”
“我明明……我应该能想到的……”
周磬霍然起身,绕到许慕然身边,伸手将她圈进自己的臂弯里:“别想太多。”
“我还是个记者呢,我手里的这支笔又写了些什么?”她已近疯魔,周磬放开她,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注视着自己,沉声说:“许慕然,你看着我。”
面前的女孩肤色发白,柔弱得像个风一吹就折的洋娃娃,嘴唇语无伦次地抖动着,令她很想吻上去。
然而不行,现在并不是时候。
她直视着许慕然,一字一顿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很好,你没有错。”
许慕然呆呆地看着她,没说话。
“她们……”此时语言已经苍白无力,周磬沉默了一会,再度缓缓抱住她:“大概真的是,人各有命。”
“你说得对,有些人的命,就是那么不讨喜。”
一阵难捱的静寂过后,周磬觉得腰间忽然一紧,一双细嫩的小手轻轻地回抱了她。
位于胸前的那一块t恤,也已经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