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顺利靠岸,又走了几天陆路,一行人终于到了云京城。
初到繁华京城的兴奋和喜悦很快就被现实冲淡了。
云京的物价,哪里是小地方可比的,邢家举全家之力给邢长安准备的那些银两,甚至不够在云京城的大酒楼中吃上一顿宴席。
这里吃穿用住,交际往来,样样都需要花钱。
到此刻邢长安才真正的意识到了自己和李兄的差距。
学长家中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但只要是官身往往背后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的,往上数在京中也有做官的亲戚,自然可以照拂一二。
听闻李兄是这届的举子后,就将他接到了府中居住,还为他找了人脉,可以参加京中知名的学子会,和一些云京的举子们一起拜访名师,谈论时下呼声最大的议题。
而长安却只能和其余穷学生一起挤在城中角落最烂的客栈中睡大通铺,看书都要几人围着一支蜡烛。
李兄也曾念着同窗的情谊,带他去过一次学子会,可长安寒酸的衣着和沉默寡言不讨巧的性子,却让李兄在贵人面前丢了颜面。
打那次之后,邢长安便很少能见到学长了。
有时偶遇远远的看上一眼,那个在镇学中总是被一群人团团围拢在中间的学长,现在都是走在队伍的末尾。
那个一身傲气总是高谈阔论的学长,现在怯懦寡言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
原来从江船靠岸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有些东西必然是会改变的。
第40章
乡下来的学子,一鸣惊人高中状元这种事,往往是话本中最爱写的内容,但现实哪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发展。
邢长安落榜了。
真正的会试非常难考,全国最顶尖的学子都集中在一起考试,各大书院一些鸿儒大学的弟子都不一定能够考中,更不要说小地方的学子了,他们的起点就不一样。
那些在考前毫无名气,最后能一鸣惊人的高中的,往往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可这样的人物古往今来又能有几个呢。
大批小地方来的举子都是以落榜为结局的。
李兄的运气较好,他考前频繁的交际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多少押中了今年科举的几个要点,堪堪进了榜,虽然不是高中,但通过家里的关系上下打点,也能进翰林院里去做个见习学士。
办庆功宴那日,他又变成了那个被众人围拢在中间,意气风发,高谈阔论的李学长。
邢长安被一群陌生的学子挤在最外面,最后才去祝酒。
李兄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吹着酒气说,“真可惜,长安你才学不在我之下,若是留在京里,好好复学,再考一届定然能中的。”
“长安你留下,我现下已经进了翰林院,以后一定能给你不少助力,等你下届中了,你我二人携手施展抱负,岂不痛快。”
本来已经打算离京回乡的邢长安,因为这杯酒这句话,又开始动摇了。
他想起自己埋在心底没有说出口的话,也许再试一次,就一次,便有机会说的出口了。
长安给家乡去了信,告知家人和老师自己想要再考一届的想法,云京离江南很远,路途上容易出危险,且在京城中更有利于知晓科举试题要点的变动,邢长安打算留在云京城。
收到信后,邢长乐一家很支持,回信过来让他在云京城好好复学,家中会一直汇银本过去,让他不要担心。
还告诉他,他添了一个小侄儿,长安惊喜之余,又给弟弟去信说,银本就不要再寄了,家里多了一口人,应当留着给小侄儿和弟妹花销。
谁知邢长乐根本不听他的,每月的银本还是按时汇过来。
倒是书院的老夫子一直写信劝说他回乡,其实打小老师就觉得邢长安的性子是不适合为官的,比起在朝堂上虚与委蛇,他沉静内向的个性更适合教书做学问。
长安内心又如何不知道老夫子说的都对,只是他年轻气盛不服罢了。
会试三年一届,落榜的学子们在科举结束后大多都返乡了,拼租在一起,客栈的费用长安尚能承受,要独自负担就变的无比艰难,加之学子们离开后,客栈内南来北往的商客夜半还在吵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休息,学习,他不得不另寻住处。
在李兄的帮助下,寻到城角旧巷的一处破宅子。
这宅子破到似乎风大一些都能吹塌,只有一张床板一个瘸了腿的木桌和一张破板凳,但长安还是住了下来,起码是有个栖身之所了。
虽然屋子四面漏风,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每晚还有老鼠在房顶上赛跑,但这些长安都不以为意,能睡能看书就行。
只是人倒是好对付,就怕书和用具被老鼠啃坏了,那可要心疼死了,最终长安还是花钱置办了一口木箱,存放书籍和纸笔。
贵重一点的东西便放进木盒中,埋在地下。
即便如此节省,日常总还是有些必备的开销,尤其是纸笔砚台,都算不上便宜,长安的银两很快就捉襟见肘了,家中今年新添了人口,再问弟弟要是万万不能的。
也不是没有想过找李兄接济一些,但一来长安实在开不了那个口,二来也很难再见到学长。
庆功宴过去之后,李学长就变的十分忙碌,他要忙着跟上峰师长学习,还要忙着跟同僚们交际,更要忙着参与各种学习会,文会,花宴。
那日庆功宴上在长安耳边说过的话,似乎不过是他的醉话罢了,但邢长安都能理解。
是他自己才学不足,走不进那个世界,又如何怪的了其他人,一切只能自己想办法。
长安学着别人在市场摆了个摊子,一面读书一面代人写些书信,对联,到能有些贴补,日常的生活也堪堪过得去。
冬日将近,一直在江南温润天气中成长的邢长安,还没感受过北方凛冽的冬天,要不是一起支摊的另一位书生提醒他要置备厚些的衣裳和被褥,他恐怕连第一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置备东西总是需要银两的,一日三餐已经减到一日两餐的邢长安,哪里还有余钱去买这些。
好在这书生又给他介绍了一条门路,引他去书局写话本,若是能被掌柜通过上架售卖那自然是好的,通不过也能得些免费的笔墨纸砚。
长安很是心动,便于那书生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