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里外外都是脱了外衫的羽卫军们,他们手中端着木盆浇着水灭着灰尘,拿着树枝条的扫帚来回打扫着,还有的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拔杂草,几个身为女子的暗卫们统统被打发了去灶房,叮叮咚咚似乎在准备着膳食。
而宅院的主人,一个年逾花甲的白衫老爷子躺在一把凉椅上,手上摇着蒲扇,闭着眼打瞌睡。
外头的一切嘈杂声都像是隔了一层,老爷子躺着的凉椅就正正当当放在院子的中间,一摇一晃。被指使着打扫的羽卫军们从他身边路过都要屏息凝神,小心抬着腿生怕弄出了动静来。
蔻儿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发热了。
她松开了与宣瑾昱紧紧交握的手,在他的衣袖上擦了擦,抬起袖子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旁边的宣瑾昱一直隔着很远的距离打量着苦神医,从他花白的头发到干瘪的身体,再到他光着的一双脚丫子,第一次把这位当初救了他一命的恩人看了个清楚。
“来就来了,老远站在那里看花呢!”
有些沙哑的老人声音发出了一声轻斥:“还不快些过来?”
躺在那儿的苦神医眼睛都没有挣开,手中的蒲扇很有节奏继续摇晃着,若不是他的声音传到了蔻儿耳边,只当他还睡着呢。
蔻儿吸了吸鼻子,立即牵着宣瑾昱上前。洒扫的羽卫军们纷纷让开了位置。
地上被泼了水,湿漉漉的,却被卖力的羽卫军擦洗的光溜溜的,蔻儿走过去还小心了两份,抵达苦神医面前的时候,膝盖一弯,还未跪下去行礼,就被一蒲扇敲在了头上。
“出去了几年怎么变得傻乎乎的!地上湿的你跪什么跪,想跪进去跪!”
老爷子睁开了眼睛,先是骂了蔻儿两句,然后才慢吞吞把视线挪到宣瑾昱身上,平淡扫了一眼后,道:“地上湿的,小的就不给官家跪了。”
宣瑾昱立即抬手行礼,恭恭敬敬道:“师父折煞了。”
被喊了师父,苦神医抖了抖眼皮,仔细打量了宣瑾昱一眼后,抬了抬下巴:“不喊老混|蛋了?”
旁边的蔻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宣瑾昱脸上稍微有些挂不住,转念一想,眼前的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是当时在场的小妻子,都知道他过往那会子的脾气,也就淡定了些,厚着脸皮道:“是昱的不是,师父莫要介怀。”
当时被一个人扔下,度过那段想死的日子之后,不知怎么的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的逆反之感涌现了出来些,他当时对救治他的苦神医口不择言曾用老混蛋来称呼过一次,就那一次,苦神医直接给他磨了三斤黄连,让蔻儿一口一口喂他喝了,美名其曰清洗。
外头的清扫还在继续,苦神医慢吞吞在蔻儿搀扶下从凉椅上起来,摇着蒲扇进了屋,对身后的两人撇下一句:“还不进来,愣在外头吃灰啊。”
蔻儿含着笑跟了上去:“可不该吃灰,谁让蔻儿动作慢,劳累师父吃灰了。”
外头明明在洒扫,师父都没有进去屋里,坐在第一个就能被看见的位置等着多年不见的小徒儿。
苦神医没有说话,只远远哼了一声。
蔻儿弯弯着笑眼,对宣瑾昱低声道:“师父人特别好,就是现在像是个老小孩。”
“这个我领教过。”宣瑾昱模糊的记忆也在听见熟悉的苦神医的声音后,渐渐开启了一扇紧锁的门,门背后珍藏多年的记忆中,对于苦神医的那些份,让宣瑾昱含着一丝怀念的微笑,又有些警惕。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苦神医是个性子执拗的人,有一点不对,就会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