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武坐在马上,脸色阴沉,久久不语,只是那双老而弥坚的眼神中,却在微微闪烁着异样的神色。
他的确是得到了飞鹰传书,南线冀州的大军正在边境集结,但终究不曾真的入侵西荒边境,而北边的雍州边境,虽然打得热闹,但他看得出来,对方这次出手,威慑大过于真正的开战。
但现在看来,对方的一切手段,不管是冲锋营还是玄甲军,这些兵马的出现,目的其实都只是作为一个吸引他们注意的佯攻,对方真正的杀手锏,便是这神出鬼没的飞龙骑了。
战力冠绝天下的飞龙骑,一旦入侵西荒腹地,那相当于将一条毒蛇放入了自己的肚子里,随时都有可能将你咬个肠穿肚烂的下场。
更何况,按照韩子忠的话,对方的目标乃是蛮国皇都,虽说皇都附近有重兵把守,城中更是无数高手坐镇,但面对的曾经三千人打退了数万人的飞龙骑,结果会如何,他也不敢确定。
当然,其实飞龙骑出现在西荒深处,危害显而易见,但同样也是一个机会,如果能够借机将飞龙骑一举歼灭在西荒境内,对于大夏来说,相当于断其一臂,而对于西荒这场几乎已经必败的局面,多少还能挽回一些。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飞龙骑即便出现在西荒腹地,他们的目标就真的是皇都?如果不是,自己此刻撤兵返回,放过眼前这块即将到嘴的肥肉,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身居高位,反而更难抉择,耶律洪武此刻便是这般,他要顾虑的问题太多,不光是双方布局下的得失筹码,甚至还牵扯到三王姓氏的暗中各自算计,一个不小心,只怕牵连众多。
韩子忠摆在他面前的根本就是一场赌局,问题就在于看他敢不敢赌了。
思虑再三,耶律洪武还是没敢真的赌一把,毕竟事关重大,他也不得不权衡得失。
他看着韩子忠,沉声道:
“你赢了,即便明知道,这有可能是你的调虎离山的之计,但本王还是不得不随你的意。”
韩子忠点了点头道:
“能理解,如果我站在王爷的这个位置上,应该也会跟你一样的选择。”
耶律洪武冷哼了一声后,沉声道:
“传我军令,全军回撤,命令泗水城的铁浮屠一并出动,前往皇都,阻拦飞龙骑。”
他身后的那位铁浮屠主将,微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坚定的大喝道:
“王爷有令,全军回撤,救援皇都,不得有误。”
在他的指挥下,剩余的铁浮屠齐齐调转马身,向着另一处方向,开始缓缓动了起来,而韩子忠身后的那一部分铁浮屠的人马,也快速从他身后赶来,与其余人汇合一处,向着远处撤离。
韩子忠从始至终都是神情淡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幕,耶律洪武和那位亲卫走在最后,他深深地看了韩子忠一眼道:
“我可能会后悔这个决定,因为我感觉,你有可能在将来那场必然来临的大战中,会成为我们最大的危险。”【1】【6】【6】【小】【说】
韩子忠却微微扬起嘴角,只是淡淡说道:
“不是有可能,而是必然。”
耶律洪武眼中杀意闪烁,悠悠道:
“你似乎在劝我改变主意,来杀你。”
韩子忠却突然笑了,他抽出长枪,直接调转马匹,开始向后方韩无涯的方向,慢慢前行,同时缓缓说道:
“有一句话,我刚才忘了说了,先前你身边那位明悟境的高手说,他联合躲藏在暗处的那六个伪不灭境的家伙,再加上一万铁浮屠,有六成把握可以将我留下,他未免太小看我韩子忠了,也太小看所谓的武榜第三了,实际上,哪怕他们拼尽全力,也最多只有四成把握可以做到,而剩下的那六成......”
韩子忠说到这里,突然停下马来,转头看了那亲卫和耶律洪武一眼后,轻松道:
“则是我不惜拼着跌境,将你们全部杀了,在杀穿那一万铁浮屠,安然离去。”
说完这句话后,韩子忠脚下微微一动,马匹立刻快速奔驰起来,向着韩无涯那一行人的方向而去,只留下耶律洪武和那名亲卫脸色略显难看的站在原地,背后竟是有一丝寒意。
韩无涯一行人,从韩子忠出现的那一刻,稍微失神了片刻后,便重新凝神戒备着,随时准备好拼死一搏的冲杀,特别是看到韩子忠独身前往耶律洪武身前,他们虽说并不担心韩子忠会不会因此陷入危险,毕竟对方乃是当世顶尖的强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终究只是一人,若是打起来,自然不可能挡住万人冲锋。
所以,他们并未因此有任何的放松,耶律洪武身后的大军动起来的时候,韩无涯几乎已经举起了长枪,准备号令冲锋。
但下一幕的场景,却让他们大跌眼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耶律洪武竟然退军了!
哪怕镇定如韩无涯,都是有些茫然不懂,对方占尽优势,怎会突然撤军了呢?
而后,他们就看到韩子忠,一人一枪一马,就这么快速奔回到了他们身前,没有什么过多的废话,他驻马而停在韩无涯身前,默默看着他。
韩无涯突然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
“原陷阵营主将,韩无涯,拜见云麾将军。”
随着他的下马跪拜,除了封一剑等人以外的其余陷阵营骑兵,都齐齐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
“拜见云麾将军!”
韩子忠微微皱眉,随后轻声道:
“我韩家军令,战时,无论将卒皆不必下跪行礼。韩将军忘了吗?”
韩无涯却沉声道:
“我等皆是戴罪之身,早已被去除了军中职务,自然不能擅自以军中法度为准。”
韩子忠似是有些好笑,他目光扫过了众人之后,轻声道:
“不再是韩家军,那诸位兄弟身上的甲胄又作何解释?”
韩无涯一时语塞,最后低头沉声道:
“先前以为此战必死,不想让弟兄们死也无名无分,罪将擅自做主,让弟兄们披甲作战,一切罪责,不在他们,皆在罪将本人,还望将军开恩,惩罚我一人即可。”
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众人便齐齐抬头,眼神坚定道:
“吾等愿与韩将军同罪,还望将军成全。”
韩无涯皱眉,怒声道:
“混账,轮得上你们说话吗?”
众人面红耳赤,但却没有一个愿意收回刚才的话语,只是默不作声,用态度表明一切。
韩无涯眼中有些泛红,但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毕竟他先前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韩子忠只是表情平淡的看完这一幕场景,最后却突然笑了起来,他轻声道:
“陷阵营,不愧是陷阵营,即便被潜藏多年,依旧不失当年本色,诸位都起来吧。”
没想到陷阵营的一众人马互相对视一眼后,并无一人起身,反倒是齐声道:
“将军不饶恕韩将军,我等便不起身,与韩将军一同受罚。”
韩子忠却淡笑道:
“饶恕?韩将军本就无罪,何来饶恕?”
众人都是微微一愣,韩子忠则看着韩无涯说道:
“韩元帅有令,韩无涯潜伏西荒十余年,为我大夏殚精竭虑,立功无数,此次在西荒送出重要情报,截杀北海城城主呼延骆,功不可没,着其返回大夏,重掌陷阵军主将,陷阵营诸多将士劳苦功高,可一并折返,陷阵营可重新竖旗。”
韩无涯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韩子忠,嘴唇颤抖道:
“这可是真的?”
韩子忠认真道:
“此为韩帅原话,他让我转告你,十五年来,委屈你了,他会在雍州城等你,回去给你庆功。”
韩无涯陡然拜倒在地,泣不成声,踌躇良久,才沙哑道:
“韩无涯替陷阵营全体将士,谢过元帅开恩!”
韩子忠的翻身下马,上前几步,伸手扶住了韩无涯的胳膊,语气柔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