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后的两天里,梁牧繁每天比别人在地里多待个把小时。
有人劝他身体刚恢复,别那么死撑着,“干多干少都是这点工分,你不如早点儿回去歇着。”
梁牧繁抬起头,脸色看起来好些了,余晖下汗津津的面庞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唇角陷出一个小涡,“躺了两天人躺没劲了,正好多出出汗。”
傍晚时分,太阳彻底沉下来,天边只余一抹暗金色的线。
梁牧繁这才扛着铁锹,收拾了水壶毛巾往回走。
“牧繁,”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转头看过去,是知青队的闵娟。
闵娟冲他招招手,俩人走近了,她才微笑道:“这两天学校忙,你病了我都没来得及去看你。”
闵娟开年之后就开始担任村小的老师,不跟别的知青一起下地干活。
她视线落在他身上,又露出歉意自责的神色,“那天晚上在仓库,我不该先走的,留下你一个人收拾受了冻。”
梁牧繁摆摆手,笑容开朗:“没有,是我喝了酒才发烧的,你别放心上,我早好了。”
他以为闵娟就是碰上了跟自己寒暄两句,这就准备走了。
然而对方的目光仍旧落在他身上,两扇睫毛轻垂着,忽然把手里捧着的东西递到他眼前。
“这个橘子罐头你吃了吧,生病的时候容易胃口不好,吃点水果能开胃,我应该……早两天给你送过来的。”
闵娟的嗓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苹果颊间的两抹飞红也越升越高。
梁牧繁愣了愣。
这年头,水果罐头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弄到的。自打下乡后他就没有再吃过罐头。
梁牧繁注视到闵娟因羞赧而微抿的唇角,他心中恍然,下意识抬起手,但没有去接,推辞开口:“我不用,这么好的东西你留着……”
闵娟飞快扫了眼他的眼睛,心中雀跃的情思替她平日宁静秀气的脸庞添增了一抹生动,她壮着胆子,坚持道:“我,我是留着给你吃的。”
梁牧繁面对她如此神色,不是不意外,但一瞬间也彻底明白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闵娟朝他身后看了眼,眼底羞怯的笑意稍稍敛去,声音如常冲身后人招呼道,“陆营长。”
梁牧繁的手脚顿时一僵。
他也缓缓转头过去,橄榄绿的挺拔身影落入视线,男人已经走过来,军帽下的轮廓冷硬,眸光沉淡掠过眼前的一对男女。
梁牧繁的呼吸停在了和他目光撞上的瞬间,脸上的温度攀升得超乎他的想象,他嘴唇张了张,也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仿佛是自己的错觉,这道短促的声音似乎没有冲出喉咙,又紧又哑。
他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就会再次碰上陆卫宁。
然而军装挺括的男人只是冷淡点了点头,擦身而过的片刻已经阔步走远。
“……牧繁?”
闵娟又把罐头塞过来,冰凉的瓶身激得梁牧繁手指一抖。
他回过神,怔怔看向眼前的女人,余光里,橄榄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小路拐角。
梁牧繁吸了口气,原本如蚂蚁般细细密密沸腾的脸上温度降下来,褪去色彩,透出一分苍白。
迎向女人期盼的目光,他温声开口:“娟姐,你平时已经够照顾我了,我真舍不得吃,罐头还是你留着吧。”
闵娟唇畔的笑容缓缓落下来,睫毛飞快颤了颤。
她默默收回罐头,重新微笑着:“嗯,那祝你早日康复。”
梁牧繁也笑了笑:“好,谢谢。”
天色已经彻底变成墨水般的沉蓝,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传出开灶的饭香。
梁牧繁一路回到知青院外,乱糟糟的脑子得以清静下来,他这会儿才忽然记起徐惠秀叮嘱过自己的,要给陆营长好好道个谢。
他刚才忘记了这件事。
梁牧繁疲惫地垂下眼皮,发烧躺在床上那两天,他像做了场噩梦。
噩梦里另一个人,是方才擦身而过、投来冷淡眸光的陆卫宁。
知青队一共九个男知青,六个女知青,平时在院子里独立开伙,男女轮流做饭,也许是下乡插队的时间还不长,大伙平时相处得还算融洽。
梁牧繁病了这几天,都是一个屋的陈建东帮着把特意煮的碴子粥送过来。
他有点愧疚,不过他和梁牧繁谁也没提起那天夜里的事,毕竟他一整个晚上都没回来。
梁牧繁先去院里吃了饭,把碗刷了,回到屋子里,陈建东刚冲完澡,擦着上身,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你看你床铺上。”
梁牧繁心脏飞快跳了跳,下意识分泌出自己的秘密被暴露出来的惊惶。
他喉咙卡紧,面色如常看向自己床铺,目光顿住。
叠得整齐的被褥旁边,是一个黄桃罐头。
陈建东没留意他的神色,自顾自道:“陆营长刚送过来的,看你不在就走了,可能是过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
梁牧繁盯着那瓶硕大的罐头,眉头间不见惊喜。
陈建东好奇望过来,才见他迟钝地露出一道笑容,问:“陆营长……有没有说什么?”
陈建东:“他说这罐头是别人托他顺手捎过来给你的,也没说是谁,下回你碰见了再问问他吧,这么大一罐头,估计是你哪个亲戚托生产队的人转交的。”
梁牧繁托起这个沉甸甸的罐头,玻璃瓶里满满的黄桃肉鲜亮而饱满,汁水丰盈,让人一看就情不自禁淌出口水来。
怎么能不嘴馋,但他心里实在打着鼓,不断回忆着男人刚才的态度和目光。
梁牧繁实在想不出来,这罐头到底是谁送的。
他也看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那晚的事情发生之后,梁牧繁心里如同压了一块随时会爆炸的巨石,最坏的预想就是在某个时刻,屋外会闯进来一些人把他从床上掀开被子揪起来,对着他目光异样指指点点,说有人举报,这个梁知青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不得不反复这么想。
发烧的两个夜里浑身冒着黏腻的冷汗,他睁着眼睛陷入惊惶,害怕之余,压根没精力也不愿去回想在茅草屋里发生的混乱无比的……一切。
但这天晚上,黄桃罐头放在枕头边靠墙的位置,散发着如有实感的水果清香,劳作了一天的梁牧繁陷入深深的睡眠,潜意识倒是主动替他回忆了起来。
他做了梦。
梦里的他脸庞滚烫,热得无处发泄,腿脚却是软的,好在被人从背后撑住了重量。
那股力量是可靠的,结实的,却让自己莫名感到危险。
有一道声音贴着他的脖颈,沿着烫红的耳根后低低传来——
“梁知青,你酒量这么差。”
那是一股看似询问却过分沉暗的口吻,乍一听,只显得冷静。
冷静的嗓音继续问。
“脱了裤子好吗?会舒服点。”
说着,揽着他毛衣的手掌已经落在棉裤裤头上。
梁牧繁再不清醒,他也知道要完了。
于是忽地冒出一股力气,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惊恐抗拒挣扎:“不…!”
似乎怕他声音太大惹出动静,手掌离开了裤头,捂上他的嘴。
粗沉的声息直涌入耳道:“好。”
梁牧繁的裤头保住了,但他的眼睛已经烧得赤红,和下面的逼穴一样涌出液体。
他视线模糊,蓄满渴望的泪水,像只虫子还是什么动物似的开始毫无章法地扭动、挣扎,发出微弱的呻吟。
小衣可能是在这个过程中蹭得松开了。
奶子一下得以畅快松绑,时不时蹭在男人横过来的手臂上,偶尔的一下都酥麻得要命。
男人的肌肉好硬。
隔着两层衣服都能体会到的坚固。
没一会儿,梁牧繁已经情不自禁靠在陆卫宁身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感到屁股后好像抵住了根硬棍子,他没工夫管,他只想解解渴,他已经湿透了,但是,他干渴到了极致。
就在这个混乱靡乱的昏沉时刻。
那一只手又沉默地伸了过来,不容抗拒地抓在梁牧繁灰扑扑的棉裤裤裆上,放在他双腿间,隔着两层布料,大掌有力揉弄起来。
黑暗中压抑的喘息混杂在耳边,分不清谁是谁的。
夜色昏稠的知青宿舍里,梁牧繁紧紧闭着眼,不受控制般拧起清隽的眉头,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那个漏风的茅草屋。
与此同时——
村头的某间砖房。
年轻军官巡查回来,躺在硬板床上,狭长双眸望着屋顶。
他身量高大,村大队临时布置的床躺起来格外窄小,好在陆卫宁睡觉板正,不爱乱动,就这么躺一晚也很能休息得不错。
砖房床头的一扇小窗正对着不远之外知青院的方向,陆卫宁当过狙击手,在夜晚中的视力也好于常人,依稀可见窗外寂寥月色下,一只乳白色野猫跳上了院子的木栅栏,垫脚轻轻招摇着尾巴。
他看了那猫一会儿,收回沉暗眸光。
脑海中不自觉地掠过傍晚时分经过小路看到的一对男女。
青年清瘦的背影立在墨水般深蓝的天幕下,与他正对而立的女知青脸上满面粉光羞赧。
两人对视,有说有笑。
陆卫宁知道梁知青很受女人欢迎。
他年纪要比别人小一些,性格有点文气,但一点儿不娇气耍懒,喜欢热心帮忙,总是笑盈盈的,衬得白皙俊秀的眉目格外有朝气。
梁知青的谈吐也很有礼貌,客气却不生疏,和村子里的老人后生都能打成一片。
可惜大概没有人能像陆卫宁一样,见识过梁知青哭起来的模样。
晦暗浓稠的黑夜无边,压抑的思绪得以渐渐发散喷薄。
如同……
那个静谧无声的小茅屋里,被大掌隔着裤裆肆意套弄着阳具的梁知青,终于抑制不住地紧紧仰起头瘫软在陆卫宁身上,浑身颤抖着喷薄在他手里。
梁牧繁哭了,释放之后脖颈和脸颊上浮现过分的潮红,绝望耷拉着的双眸湿漉漉的,水光乱颤。
陆卫宁撑着他,胸膛里也剧烈振动着,漆黑眼底映出梁牧繁不住发出喘息的嘴唇,像一枚丰润多汁长着鲜红裂口的果子,让人非常想低头含上去咬上去狠狠啜吸。
陆卫宁忍住了。
因为梁知青眼角淌出泪水来,通红秀挺的鼻尖翕动着,哭得很悲惨,还饱含着喘息的声音一抽一抽地哽咽,如同山坳深处某只被抛弃后发出啼哭的野兽幼崽,又像个遭受了巨大震慑后迷茫不知归途的脆弱婴孩。
陆卫宁耐心揽着他的腰,察觉到他的裤裆处彻底偃旗息鼓,手掌这才挪开。
他听着青年的哭喘,等他渐渐平息下来,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梁知青,你自己以前没这么弄过?”
其实他是觉得,太快了。
陆卫宁也是头一回给个男人揉鸡巴,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揉够,梁知青就结束了。
而且,也许是隔着厚重棉裤的关系,他感觉到手中那根鸡巴似乎…有点小。
陆卫宁没多想,他觉得梁知青还是年纪太小了,什么也不懂,酒也乱喝。
梁牧繁胯下裤裆湿嗒嗒的,射完精之后更是湿透了,甚至往下淌水,一摸一把湿濡,整个人身上也冒出虚汗,这样是没办法回去的。
陆卫宁以为梁牧繁是控制不住尿了,再加上自己手汗,裤裆才能湿成这样。
他没有丝毫嫌弃的感觉,等梁知青缓过劲儿来才匆匆收拾了残局。
……
躺在硬床板上的男人眼前反复浮现出梁牧繁湿润的睫毛和洇红的眼睛。
黑暗中的挺拔面孔沉默着,喉结不经意滚了滚。
喉咙有点燥,陆卫宁干脆掀开被子起来喝水,一滴水沿着下颌滑落,坠到白汗衫平坦的下腹间,离那里不远的空气中,他的短裤裤裆被高高顶起,一根粗壮的形状随着双腿走动来回地晃。
陆卫宁平时习惯克制,又是在村大队宿舍里,他的鸡巴硬了几个晚上也没什么心思解决。
喝完水走回床边,有那么一缕月光淡淡然透进来,映上男人硬挺的鼻梁和低抿的唇角。
他就垂下视线,扯开自己短裤看了眼。
陆卫宁挺粗的,试着握上去,回想起那天隔着裤子给梁知青揉鸡巴的手感。
他手又厚又糙,梁知青的手嫩。
不知道梁知青给人揉起来会是什么感觉。
黄桃罐头的事情过后,梁牧繁连着七八天没再碰见过陆卫宁。
这一天,天气格外好,大太阳暖烘烘的照得人脸上都是晴朗一片,正巧大队请来了个剃头匠,早早干完农活,男知青们就纷纷排着队剃头,先剃完的回院里烧水,这么好的天气不顺便洗个澡可惜了。
梁牧繁是最后一个剃好的,他的头发之前长得有些长了,软软垂下来搭在眼皮子上面,现在乍一剃得这么短,摸着才不到半寸高,走在路上只感觉脑袋瓜子凉飕飕的,有点不适应。
他慢吞吞回到屋里,没想到陈建东他们几个还没开始洗,和高民正笑嘻嘻说着什么闲话。
高民一看他,乐了:“牧繁,以前不知道你这头型这么圆呢?”
几人都往梁牧繁的圆脑袋瓜子瞧来,纷纷称赞真圆真圆,梁牧繁惊诧又害臊地捂住自己脑袋:“是他给我剃太短了,说这样精神。”
高民和陈建东的头发都没规规矩矩推得这么短,拜托剃头匠在头顶留了一片微长的毛,其实瞧着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他俩显然比较满意,说瞧起来显成熟。
梁牧繁的发型这么一比对,的确就跟个没长大的学生似的,他越看越觉得幼稚。
第二趟的水烧好了,陈建东看梁牧繁还站在那里磨磨蹭蹭没有收拾衣服,在门口催他一声:“牧繁,快点儿的。”
难得有机会正儿八经洗个澡,大伙赶都赶不赢,尤其梁牧繁平时特别爱干净,今天对洗澡这事倒是突然不积极了。
梁牧繁神态如常打开自己柜子,忙忙碌碌仿佛在找着什么:“你们先去吧,我有点饿了,一会儿再洗。”
陈建东端着自己的脸盆肥皂在门口盯着他,忽然重新抬脚进来。
一脸严肃上下打量着梁牧繁:“洗澡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你小子是不是背着大伙儿……”
梁牧繁侧对着他,手心紧了紧。
“你真背着哥几个吃独食呐?”陈建东猛地拍了把他的肩,震得梁牧繁一抖。
“啧啧,”陈建东先他一步把柜子里那瓶黄桃罐头拿出来,饶有兴致地晃了晃,“这事儿可不地道啊,牧繁。”
这瓶罐头前两天已经打开了,梁牧繁从来不是藏着掖着的人,一个屋里的和过来串门子的知青都给分了吃,现在还剩下一半。
梁牧繁缓缓转过头,微笑:“我这不是饿了么,想先喝点糖汁水润润嗓子。”
陈建东也是调侃他而已,把罐头还回去:“那你快喝,现在洗的人多,正好我等你一起过去。”
其实陈建东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大前天晚上又溜出去和徐惠秀在小溪边会了一遭,现在肩头被女人留下的指甲印子还没消。
于是就不想和高民那个犊子一起洗澡,高民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被瞧见了又得是一顿满是荤话的调笑。
梁牧繁的内心抗拒极了,可又不能着急。
他从罐头里舀了两勺子糖水出来,慢慢地啜着,脑门子却阵阵发热,想着更合适的理由推拒。
男知青们在院里公共茅房那边一块儿洗澡,大伙都是赤条条来去,谁也不用避着谁。
自己是万万不能去的。
上一回集体这么洗澡是在年前,梁牧繁当时正好去大队还锄地用具,被人拉着说了许久的话,错过了。
这次他也可以找个借口不去,但是已经开了春,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暖和,梁牧繁真正担心的是时间长了,他次次都不参与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黄桃罐头的糖水甜滋滋的,喝一口嗓子能润上好久,梁牧繁此刻心不在焉,完全没心思细细咂摸。
陈建东哼着调子,来回踱步,对着墙上悬着的半块塑料小圆镜扯开毛衣领子,看了眼肩头的抓痕。
“嘶,”他闷闷嘀咕,“下手真够狠。”
梁牧繁下意识看过去:“什么真狠?”
陈建东说话基本不避着梁牧繁,在他眼里梁牧繁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思想和脸一样单纯,且也不用担心他往外乱说,扯起嘴慵然笑笑:“说你惠秀姐真狠,副队长好大的威风,非把那块最硬的地分给我垦,这两天差点没累死老子。”
梁牧繁顿时僵硬收回视线。
陈建东又催他:“走吧,他们估计差不多了。”
梁牧繁沉默站起来,保持镇定刚要开口,余光瞥过窗外的院子里掠过一道橄榄绿的身影。
他甚至都没再确认一眼,瞬间福至心灵,惊讶抬眸:“哎,那不是陆营长么?他怎么突然过来了?我正好有事要找他。”
陈建东跟他一块儿往外看出去,见梁牧繁大步兴冲冲朝一袭军装身躯笔挺的男人走去,也没多想,好奇端着盆子跟上,低声嘀咕:“当兵的又来干啥?”
不能怪别的,主要是他心里藏着自己那点儿男女之事,看到这些穿军装的冷不丁出现在村里,心里总有点犯怵。
尤其是这个姓陆的。
院里,陆卫宁抬头,绿色帽檐下的双眸看到梁知青面含笑容直直朝自己走来。
梁牧繁也是逼不得已,他双目发亮挂着笑容小跑着迎上去,不知道的以为碰到了哪门子亲人。
“陆营长,终于碰见你了,我…一直有点事想找你来着。”青年一过来便开口,圆眸诚恳炯然。
陆卫宁也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知青院里的,他有事找知青队长交待,在院外听个女知青羞涩提起,说这些男知青今天集体剃头洗澡,恐怕要等会儿,他就直接进来了。
对上梁知青的脑袋瓜子,陆卫宁顿了一瞬,颔首:“有什么事说。”
梁牧繁就冲院外墙根那边使了个略带窘迫的眼神,好像有什么要紧事不好大声开口似的。
陈建东远远跟陆营长招呼了声,眼瞧着这边二人一前一后往院外走去,就喊了句:“牧繁,那我先过去了。”
梁牧繁冲他点点头。
短短几步,到了墙根边没什么人会经过的一处拐角,陆卫宁转过头来,等着他开口。
梁牧繁的确有事要找陆营长,并不是信口胡编,可刚才笑得有多亲切,现在心里打的鼓就有多慌乱。
“梁知青,什么事?”男人低沉开口,每一处神色都透着一贯的淡漠疏离。
当他冷静的目光落在梁牧繁圆乎乎的脑袋顶和挂着点婴儿肉的清瘦下巴尖上时,没人看得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刚才还敢直接与人对视的梁牧繁咽了咽喉咙,出声:“我…我想请问,之前的黄桃罐头,是谁托陆营长帮我送过来的?我一直都不知道。”
这语气喏喏的,透着小心,和刚刚也全不一样了。
陆卫宁垂眸盯着他的脑袋,头顶剃出一层青茬来,露出青年完整的脸庞和发际的一抹美人尖,比之前黑发垂额的清秀模样多了一分傻乎乎的稚气,乍看有点不习惯,然而没有那几丛碎发遮挡,他清澈双眼里透出来的情绪也更无处掩藏。
陆卫宁敛起视线,没有正面回答:“罐头好吃?”
梁牧繁愣了愣,下意识舔舔嘴角,残留的糖水还泛着甜,老实道:“……好吃。”
陆卫宁嗯了声,声色淡漠:“县城公社有人托我捎过来,转了两道手,具体是谁,不清楚。”
梁牧繁不解。
可陆卫宁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他也不好再问。
院子后洗澡的动静隐约还没消停,他只想再多拖延会儿时间,硬着头皮换了话题,干巴巴道:“陆营长,上、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机会谢谢你。”
“有机会,我请您吃饭。”
梁牧繁心如擂鼓。
总算提起这件事了。
他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了一瞬,但说出口后心里反而没那么扭捏了,而且他觉得陆营长肯定会拒绝。
很快,陆卫宁果然淡淡开口:“没什么,应该的。”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梁牧繁还没来得及一喜,他问,“你们知青准备赶大集了吧?”
大集是半个月才有一回,也不是次次都去赶,眼下开春了,知青队准备分批去赶集买些日用物件,梁牧繁也提前攒了钱,他准备买几只小鸡崽回来养鸡。
见他老实点点头,陆卫宁说:“我今天来是要和你们队长说这件事的,年底那伙流窜犯还有几个没抓到,现在不算太平,在外面你们得多注意。”
简短提醒完,陆卫宁很快便离开。
梁牧繁望着他消失在视野的背影,过了许久,终于沉沉吐出一口气。
看来陆营长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难道那天晚上,他压根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
回忆着对方刚才的神情,梁牧繁越想越肯定,他安心多了,这些天反复做的噩梦仿佛都成了虚惊一场。
然而虚惊过后,淡淡的愧疚又浮上心头。
毕竟陆营长出手用难以启齿的方式帮了他,而且,他们都是男人,陆卫宁过后却只字不提,好像真的只是出于义务职责。
其实这件事反而是自己强人所难。
心情彻底松下来之后,梁牧繁对这次赶大集充满了期待。
难得有上城里逛热闹的机会,他最主要的任务是买鸡崽子回来养,以后就可以经常吃上鸡蛋。
知青队的大伙都同样兴奋,互相商量着要买些什么东西,这两天干活都带劲不少。
很快,到了赶集的日子,明天要起个大早,天不亮就出发。
然而梁牧繁没有想到,就在出发前一天傍晚,自己出了事。
“牧繁,你、你再坚持坚持!我马上喊人过来!”
暮色初笼的山林里,梁牧繁靠在树下,脸色发白。
他的裤腿已经被同伴帮忙扯开,露出皮肤上一截发青的蛇齿印。
下午不过趁着有空闲工夫,上山来弄蘑菇,他一不留神被条掩在落叶里的蛇给咬了。
梁牧繁一阵天旋地转,倚坐在大树边尽可能保持不动,冷汗阵阵淌下。
在山村里,被毒蛇咬了,任谁都清楚,将会是什么后果。
同伴慌忙跑去山下喊人,离开有一会儿了,他只感觉自己手脚越来越发软,发麻,没有半点力气。
要死在这里了。
虽然很怕,意识倒是出奇的清晰。
就这样下去等死,不行……
他满脑门的冷汗,想抬手把那毒血给挤出去,然而大腿上也是湿冷的,他手使不上力,反复挤着伤口,慌张迷茫的心跳和喘息声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眼前倏地投下一道人影。
对方大步上前,快得他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人赶过来了,或是他现在已经没法集中注意力。
男人沉暗一片的眉宇先是掐起他的下巴,观察他的瞳孔,笃声沉沉:“梁知青,没事的。”
随即他低下头,扯出长布条飞快给梁牧繁的伤口上端层层绑紧,勒得梁牧繁无意识发出喃喃痛呼,陆卫宁手上动作更迅速。
梁牧繁疼得用力睁开眼皮,看着陆卫宁,突然说:“陆营长,我要是死了,我不想换寿衣,就这样把尸体直接埋了,烧了都行,求求你答应我。”
陆卫宁猛地抬了下眼。
天快黑下来,梁牧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央求地望着他,任由额头上的汗一颗颗浸到眼睛里。
隐在暗晖中的脸庞动了动,语气冷静如常:“别胡说,好了,也别乱动,闭上嘴。”
梁牧繁嘴唇发白,嗓子里模糊不清,坚持道:“其实是因为,我…我的,那东西天生比别人小,我很自卑,但我也是个…男,男人。”
“陆营长我求求你,一定要成全我,我不想死了还被人看到,被人嘲笑……”
含着喘息的虚弱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梁牧繁的大腿上忽然传来一阵湿热触感。
他无力地靠在树边,眼前枝叶漫天的昏暗视野里,男人胳膊架住他受伤的腿,埋下头一口口吸起他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