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还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就好象他手中的是情人的面颊。
将琴收好之后,他摇了摇铃,叫进来一个仆人,让他收拾完全没有动过的餐台。然后他取过仆人手中的外套穿上,略整了整衣冠,打开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门外联接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柳川正男在挂在长廊两边的巨大油画之间穿行。
这一所房子本是一位法国富商在上海的府邸,但那老奸巨滑的法国人早在一九二一年之时就极精明地预见中国即将面临一场浩劫,于是他卖掉了在中国的一切生意,断然离开了居住了近十五年的中国,未了还将这小城堡一般的豪宅以极低的价钱卖给了日本政府,日本政府就将其改装为日本领事馆。直到九一八事变之后,柳川正男正式以驻上海总领事的身份入主此地,又将其略为改装了一下,让它更方便实用。只是这套住宅原有的华丽风格并没有受到影响。
这房子从前的主人相当富有而且品味不坏。柳川尽量保留了它原有的一切,温暖的壁炉,从欧洲远渡而来的水晶吊灯,线条古典的高背扶手椅,华而不实的巨大餐台,镀着金边的英式茶具,甚至摆满了水晶器皿的玻璃大橱柜。他的前任,上一位日本驻上海领事去掉了那挂满墙壁的法国商人与他妻子儿女的画像,将日本天皇的画像取而代之,在某些位置也加上了日本的国旗,只有在这些地方才让这奢华的府邸看起来才比较象一所正式的官方办公场所。其实若让柳川正男挑选,他恐怕宁愿换上更优美一些的印象派油画。
走廊通向另一间会客室。
日本驻上海总领事的官方会客厅。
柳川正男将手放在细长的包金门柄上,往下一压,沉重的大门无声的打开了。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改变了,变得阴沉而且锐利。他十分严肃地走了进去。
会客厅里已经有几个军人在椭圆形的黑色皮沙发正襟危坐。
看到柳川走进来,他们停止了原先的低声谈话,方向一致地朝这边转过来。柳川正男的眼睛慢慢地扫过他们。坐在中间的一位正是上一次陪他与朝香宫去看京戏的第二兵团大佐东史朗。另一位四十上下,个头矮小而精悍,剃着簇青光头的是日本帝国驻上海陆战队的司令官三本康夫,坐在他身边的一个面圆而白,戴着圆眼镜,下巴上一撮小胡须的是参谋本部次长阪垣一郎。在阪垣一郎身边的那个身板挺得笔直,中等身材,脸色惨白,老是神经质地紧紧扭着手指,眼睛象某种金鱼般往外突出的,正是日本驻上海陆战队中最著名的战争狂热份子中佐石原莞尔。与他们相对而坐的,是柳川正男的同事,驻华公使重光葵。
见到他走进来,东史郎等几位军官立即站起来敬了个军礼:“柳川总领事。”
柳川正男鞠躬回礼之后,将目光缓缓移向一个端坐在东史郎身边一动不动的男子。那人三十岁上下,穿着日本的海军士官制服,有一张被海风和阳光打磨得黝黑发亮的脸孔,两道浓眉下,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那人也正凝视着他,并同时向柳川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好久不见了,柳川君。”
柳川正男一瞬不瞬地看了他一会儿,嘴角才轻轻勾起:“的确,很久不见了。”
“上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呢?”那个人侧过头,回忆了一下:“那还是七年前,在德国吧?当时你还是个音乐学院的学生。”
“而当时,学机械工业的你已经决意回国从军。”
“是啊。”那人爆发出一阵属于军人的响亮的大笑:“那时候你拒绝和我一起回日本。我还以为你真的会抱着你的小提琴在欧洲流浪到老呢。”
“形势在改变,人当然也在改变。”
“所以,我听到你回国从政的消息,真的很震惊啊!”
“我也一样。当我听到驻防上海的海军少将的名字时,也是吃惊不小啊。”柳川正男浮起一个微笑:“荒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