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罔闻,一味着呆坐着,望着眼前上海市的地图发怔。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荒木光有些迟缓地抬起眼,当他看清来人,疲倦的眼睛闪了一下光芒:“阿男……”
他的话没有说完,光芒也消失了。
柳川正男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野村中将,”荒木光认出来者,他站了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倨傲姿态行了个礼:“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野村吉三郎是个脸色阴沉的小个子男人,他象一块铁似的立在那里,用一种硬邦邦的机械人式的姿势回了个礼:“荒木少将。”
柳川正男在一旁道:“荒木少将,我来介绍一下,这将是海军新的指挥官,这一次向上海发动的军事行动,将全权由海军第三舰队司令官野村吉三郎中将负责。”
荒木光一动不动地听着,腰挺得笔直。
野村吉三郎略一颔首:“您辛苦了,以后的事请将给我吧。”
虽然是一句很客气的话,但野村吉三郎背书一般的说来没有半点客气的感觉,倒象是按了键的录音机,在机械的发出冰冷的声音。
荒木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的回了一个礼:“是,以后拜托您了。”
柳川正男注视着荒木光。他深知荒木光出身名门,少年得志,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格狂妄骄傲,此时心中不知承受了多大的羞辱和挫折,他不禁有些为荒木光担心起来,怕这个荒木家的大少爷一时想不通,不知要做出什么激烈任性的举动。
荒木光的眼睛也正落在柳川正男的身上:“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派你来呢,柳川总领事?”
“因为这不但是军部的决定,也是国会的决定。”柳川正男笑了笑,军部与政府长久以来已经难得搭成共识:“也许他们也知道我们是老朋友了,老朋友之间,总是容易说话一些。”
又过了良久,荒木光才勉强一笑:“在这种时候,老朋友请你喝一杯酒,你总不会拒绝吧,柳川君?”
柳川正男看着他。
“我……等一下还有个会议……”
“我可以等你。拜托,柳川君。”
柳川正男有点迟疑。他知道自己实在不应该再和荒木光私下见面了,但他没有办法拒绝此时的荒木。
这是一间日租界内的高级会所,专门招待日本驻华部队的高级将校和高级行政人员。里面的侍女全部都是真正的日本本土少女,而不是象一般低级的浪人馆之流,充满了朝鲜女子和中国女子。
他们的面前堆了许多清酒瓶子,一个盛妆的艺妓正随着音乐节拍缓缓起舞。
荒木光已经脱掉了军装,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他看上去有些醉了,嘴里却在说:“日本酒就是太淡了,一点劲道都没有。真怀念我们在东欧一起喝伏特加的那个夜晚,你还记得吗,阿男?吧台后那个大胸脯的洋婆子猛对你眨眼睛,我们都以为她是看上你了。她偷偷的对你说了一句话,我们都听不懂,后来旁边有个会说德语的告诉我们,她说她看你是个很有钱很干净的年轻人,她愿意接你这种客人,问你二十块一晚上干不干?”
柳川正男也不禁大笑:“要是她知道当时我袋里连五块钱都没有,大概会把我从那个酒吧扔出去。”
“那一次,我们差不多走遍了整个东欧。后来我们的钱花光了,你就在路边拉小提琴,说真的,我实在想不到一个流浪的音乐家原来远比一个流浪的机械工程师会赚钱。”
“为了赚够回程的车票,最穷的时候我们一天只吃一顿,晚上和那些流浪汉一起睡在莫斯科的公园里,睡在阿姆斯特丹的中央车站。”
“要是你义父看到你那个样子,一定会后悔送你来欧洲。”荒木光大笑:“有谁想得到呢,柳川家的大公子和荒木家的长子,居然和那些流浪汉躺在一个屋檐底下。”
柳川也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弯弯的,流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