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用水钻石头慢慢镶的。还不敢把油灯点大了,怕二姑妈醒过来打骂,说她浪费油钱。
这一次二姑妈又送烟又送酒,总算又搭上一个大戏班子,据说是上海第一的戏班。那班主自己是唱旦角的,红得发紫,忙得团团转,顾不上招人的事。招人进班的事就交给他的师兄,叫庚爷的。庚爷是唱丑角的,眼睛小鼻子塌,说话的时候老是喜欢徶着嘴。他看了她一会儿,叫她唱了两句,就挥挥手:“收下吧。到后面帐房去写个名字。”
姑妈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是,是,多谢庚爷,傻孩子,还不快多谢庚爷?”
她拎着个小包,怯生生的来了大戏班子的后园,和姑妈姑爹一起住在小柴房的隔壁。到了晚上,一个穿着铜色绸衫的小个子男人来串门了。她认得他,他专门给唱戏的小女孩拉线,介绍她们给财主土霸认识。因为他又势利又圆滑,经他介绍的小女孩不知多少,大家都私底下叫他“小神仙”。但凡他一上门,准没有好事儿。
她留心听他对姑妈说的话:“……孩子唱戏没人捧是不行的。认个干老儿,置个戏箱,这才红得快。这庚子爷可是华连成的重要人物,你想想,连这华连成的当家许老板都是他师弟!华连成可是上海第一的大戏班子,你们家小金子要是在这里唱红了,那钱还不是大把大把的跟水似的流进来?跟了庚子爷,求他抬举抬举……”
她听不下去了:“姑妈,我好好唱戏,我自己挣戏衣!不要别人给我做!”
姑妈顺手一巴掌打过来:“大人讲话,小孩子多什么嘴?!”
小神仙说:“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开窍!还不赶紧的让她认个干爹,你养她这么大水灵灵的可不容易,要是让那些唱戏的穷小子勾引去了,你可人财两空。”
第二天早上,她赌气没有吃姑妈家的饭,中午的时候又迟迟没领到午饭,饿得肚子疼,正在那里皱着眉,突然看见当日招她进班的庚子爷笑嘻嘻的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里面装着白饭和烧鸡腿。
“小金子,你叫小金子对吧?”庚子一笑起来,眼更小了,口水滴滴的样子:“还没吃,饿了吧?来,干爹给你送好饭好肉来了。”
她的心紧张得砰砰乱跳,往后退了一步,不接,也不开口。
“你说这孩子,还怪怕羞的。”庚子浪笑了两声,伸手来摸她的脸蛋:“以后跟着干爹,吃香的喝辣的,干爹捧你做角儿,啊?”
她恶心得要尖叫,用力一推,那碗白米饭摔在地上,碗碎了。
庚子勃然大怒,重重一个耳光扇得她歪了一歪。
“臭小娘,不识抬举!老子今天跟你说,除非你别在上海唱戏!你若还要在上海混,就乖乖的跟了我,否则哪个戏班子都没了你的立脚之地!”
她的姑妈本一直躲在暗处,让他们两人相处,此时见庚子大爷怒了,急忙快步走出来:“庚爷您别气!孩子野惯了,不懂得规矩,让我好好的教教她!”
转身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骂:“死丫头,一身贱骨头!不识抬举的货!不好好的跟着庚子爷,明儿就卖你去妓院,一分银子嫖一夜!贱丫头!”
她捂着脸唔唔直哭,尖声叫道:“我就不!就不!”
庚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小贱人嘴倒挺硬,怎么,是找了什么大的码头泊了?跟你大爷硬对起来?”
这时有个声音在一旁冷冷的插话:“没错。她就是靠了我的码头。”
“哪来的王八蛋……”庚子猛然回头,突然愣了:“是你?”
一身白衣,脸色严峻的许稚柳站在他们身后。不知已来了多久,看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