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多,说个不停:“那天在战俘营,有个大人物来了,哎哟那气派可了不得,虽然年纪轻轻,可往那儿一站啊,我大气也不敢出,连正眼也不敢瞧他。他说要选个乖巧听话的人来伺候,我正在纳闷呢,他一个日本人怎么需要中国人伺候,结果我来一看啊,原来是伺候您。哎哟我可太高兴了,太荣幸了,我的运气怎么那么好啊。”
好久没人跟容嫣这样碎碎的说过话,容嫣极度疲乏,闭着眼睛似听非听。此时忍不住嘴角泛起一个苦笑:“伺候我这一个快死的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少爷快死了?”他睁大了眼睛:“少爷可不能这么胡说自己。你那么年轻,又不是生了什么病,怎么会死?这仗打起来啊,那人死得象蚂蚁一样。能活下去得谢天谢地谢祖宗有灵啊。少爷你没上过战场,你没见过,有多少断了脚断了腿的还拼命想活下去呢,我亲眼见有人在战壕里爬来爬去找他自己的手,还有个男的上了担架还在叫护士别忘了带上他两条断腿。我们那可是,拼了命也要活啊。”
容嫣摇了摇头。
“我从前也听人说过,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容嫣低声道:“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想活下去……就算心里明明有怀疑,就算受再大的罪……我也要活下去……”
“那我可不明白了,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你还是你啊。”
李小树修完手指甲,又找了把梳子给容嫣慢慢的梳头,让容嫣瘦弱的肩头靠在他单薄的胸膛前。
“不一样了。”容嫣又喘了口气:“我现在,再也无法骗自己了……”
“活着就是活着,还有什么好骗的?”李小树完全弄糊涂了:“你的亲人呢?你就连一个想见的人都没了?一点挂念都没有?”
容嫣不说话。
李小树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的对容嫣说:“我知道你是谁哦,少爷,我一进门就把你认出来了。”
容嫣微微一怔。
“我听你过唱戏。”李小树说起来脸上放光:“那时候我还小呢,才十一二岁,我爸是剧院子里卖糖堆儿的,我爸每天做了糖堆儿都拿到戏院子里去卖,回来就跟我们说你。说你那个红啊,说你那个漂亮啊,唱戏唱得好啊,我们小兄弟进不了戏园子,只好巴巴的在后巷子等你的马车。那天我真看见你了,穿着白衣服,坐在马车里。我们真高兴啊。跟在你的车后面直追。你的戏票咱们小老百姓根本买不起,只有偷听。那天我死缠活缠的让我爸许我去卖糖堆儿,结果一个也没卖出去,我站在戏院子里听你唱都听神了。我听过容二爷的戏了!我这一辈子里,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啊!为这事我在兄弟面前风光了有大半年呢。”
容嫣听他絮絮的说着,往事,唱戏,掌声,喝采,花牌……恍若前世。
容嫣自己也听神了。
“都过去了。”过了好一会儿,容嫣苦涩的,噶声说道。
“谁说的?”李小树讶然:“在我们心里,你还是那个大明星啊。”
容嫣身子一震。
“所以一进门儿我就认出来了。要是我老爸知道,我现在服侍的是二爷您啊……”李小树还在罗罗索索的说着,突然惊叫:“少爷,你怎么了,小树,小树说错话了?”
容嫣觉得脸上有点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