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这里缺两页)
巨鹤飞行虽快,但身子十分平稳,坐在鹤背上,丝毫不觉颠簸之苦!
忽的一阵冷气拂面,眼前骤然一黑,如陷夜色之中,原来进入了一片浓云之中。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阳光忽的重现,回首望那片浓云,色黑如墨,闪光划空,雷声盈耳,想是那片浓云笼罩之下,正在下着大雨。
俯瞰万峰千山,闪电般向后倒逝,那巨鹤飞行之快,直似流矢离弦。
这时,蓝海萍不但已无恐惧之心,反而觉得十分好玩,心中暗自喜道:这乘鹤邀游,实是天下第一等赏心乐事,怎生想个法儿,把这巨鹤永远收服伴着自己才好。
忽的巨鹤双翼敛收,由那万丈高空中急泻而下,蓝海萍心中一惊,右手一把抱紧鹤颈,暗道:要糟!莫不是这巨鹤飞得力尽了?由这等高空跌落下去,纵是铁打铜浇之人,也要跌个片片碎裂
他心中转念未息,忽觉那急泻之势一缓,鹤翼平伸,轻飘飘落在一个绝峰之上。
蓝海萍跳下鹤背,仔细一看,原来这巨鹤降落之处,正是白云峡上的耸云岩顶,心头大喜,急把怀中藏真图取了出来,找到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之处放好。再看那巨鹤之时,昂首挺立,红冠在阳光照射下,鲜艳耀目,不但毫无困倦之态,而且不时张翼转头,似欲振翼再飞。
蓝海萍看得心中喜爱之极,奔到巨鹤身侧,手拂鹤羽,那白鹤忽地伏地长唳,偎依在他怀中,但苦于他不懂驯鹤之法,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
突然,他目光触到那巨鹤长颈之下,挂着一节竹筒,立时伸手取过,那竹筒不过两寸多长,拇指粗细,他这时功力何等深厚,双指微一用力,那竹筒已应手而碎。
只见那竹筒之内,藏着一片白绢,蓝海萍展开白绢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巨鹤玄玉,千年神物,性已通灵,力降龙虎,留赠新主,万望善顾。下面署名天机真人留赠与有缘获取归元秘笈新主,绢上并记有驯鹤之法。
蓝海萍收服了灵鹤之后,心中高兴至极,每日练武过后,总要骑在大鹤背上,飞游一阵。
一日,他忽然想起了往昔事,暗道:我离开京城,转眼间十几年了,不知昔年的旧友是否都还健在?这灵鹤玄玉飞行迅速,日行数千里,我何不乘鹤回到京中一游,一则探望锦衣卫队中几位旧友,二则也可顺便看看翠蝶怎么样了。
他本是胸无城府之人,想到了立刻就做,当天夜间就乘鹤北上。
要知灵鹤玄玉乃千年以上神物,不但飞行迅快,而且续飞之力异常强大,这遥遥万里的行程之中,只经过一次休息,在第二天初更过后,已然到了北京。
这时,他已懂驯鹤之法,降落之后,立时遣鹤游飞在高空之中,自己却迳往皇宫奔去。
深宫内苑,虽然深邃宏大,但他昔年出入记忆犹新,是以仍可辨认出道路。
他生性虽非愚蠢,但因一心狂爱武功,致养成了除武功之外,什么事都不喜用心去想的怪癖,他已十余年未履深宫之内,也不想这十年之内会有好多变化,仍然和昔日一般,明目张胆地向里面闯去。
突然间,暗影中响起了两声怒叱道:“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在黑夜之中擅闯深宫?”
随着那两声喝叱,一点寒星挟着划空尖风射到他身上。
蓝海萍随手一抄,接下急袭而来的一枚银梭,笑道:“你是什么人,敢对我施放暗器,当心我打烂你的屁股!”他骤然回到了十年前的旧地,往事泛涌心头,还以为自己仍是十年前的身份,皇帝的贴身侍卫,是以在接得施袭之人的银梭后,冲口反问了人家一句。
但闻一阵飒然风动,暗影中跃出来两个劲装握刀的锦衣卫士。
两个人四只眼睛,一齐盯在蓝海萍身上打量一阵,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蓝海萍在白云峡一住十年,全神集中在练武之上,早已把整容穿衣之事忘去,弄得衣衫破损不堪,仅可勉强遮住身体,发长数尺,胡须满腮,除了一双眼睛中,可见炯炯神光之外,耳、鼻、口尽被乱须掩住。
但闻左首握刀一人,冷笑一声道:“哪来疯癫老儿,随口胡说什么?”挥刀直劈过去。
蓝海萍怒道:“好小子,你敢骂我是疯癫之人。”左手疾伸,抓住刀背,右手呼的一掌拍出,但闻一声闷哼,那人便仰身栽倒。
右面一人见同伴一交手间,就被人夺了兵刃,击倒在地,心中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抡刀拦腰直斩过去。
蓝海萍双肩一晃,不退反进,一举步,已欺到那人身侧,右掌一挥,劈脸打去。
在他心想,只不过打他一个耳光子玩玩,可是他忘了此刻他功力是何等深厚?但闻砰的一声,那人脑袋应手而碎,连哼也未哼一声,就横尸地上。
他似是想不到这轻轻一掌,就把人脑袋震碎,不觉呆了一呆,回首再看左面一人,早已气绝多时,满脸都是鲜血,原来那人吃他一掌,震得五脏病位,七窍涌血而死。
他望着两人尸体,心中突然袭上了一阵恐惧之感,暗道:我击毙锦衣卫士,何殊杀官造反,如果被查了出来,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要知他十余年前,被选为孝宗的贴身侍卫,曾数度奉旨抄斩犯人的家族,少者数十,多者数百,不分男女老幼,尽皆刀刀诛绝,内中又大都是封疆大吏、内阁要员、位居极品之人,那抄斩家族时的诸般惨象,一一在他眼前展现,儿哭女啼,惨不忍睹
他正在想得入神,突觉双手一紧,回头望去,只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刀锋,抵在他背心之上,三个大内锦衣卫士,分站在他两侧身后,双手亦被人左右拉住。
那用刀抵在他背心之人,年龄较大,望了望两具横卧尸体,冷笑一声,道:“这两个人,可是你杀的吗?”
蓝海萍道:“我只不过随手一挥,哪知竟把两人打死了。”
那人看他长发飘垂,乱须遮面,身上又无兵刃,分明是个疯癫之人,哪里肯信他之言,一皱眉头,怒道:“就凭你这样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样子,也敢大言不惭,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蓝海萍冷冷的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是皇宫内苑”
那人接道:“这皇宫内苑,也是你来的吗?”
蓝海萍道:“我要见皇帝,不到这里来,到哪里去找?”
那人冷嗤一声,道:“你胡说些什么?”手一加劲,刀尖直向他背心刺去。
这时,蓝海萍的玄门一元罡气,已练有基础,虽然无防备,但这至高的内家气功,自合着一种抵御袭击反弹之能,那大汉看蓝海萍疯疯癫癫,想一刀把他刺死算了,哪知双手微一用力,忽觉对方被刺之处一软,直似刺入一团棉花,刚觉不妙,一股反弹潜力已自击出,只感两手一麻,单刀脱手飞出一丈开外。
那两个分握蓝海萍双腕的锦衣卫士,亦觉得他被握手腕忽然一热,如触在火烧的红铁之上,不觉双双松手,退了两步。
蓝海萍哈哈一笑,双袖一拂,左右两个锦衣卫士立被他随袖拂出的内力震倒在地上,身后那年龄较大之人,看他举手间,就有这等威力,早已心寒胆裂,转身一跃,狂奔而去。
他奔了几步,不闻有人追赶,停住步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蓝海萍的影儿。
原来蓝海萍在他奔逃之时,也同时向前跑去,因他心中记着杀人之事,感觉十分不安,只望早些逃出皇宫,召鹤南归,哪知心中一慌,未再留神辨认去路,翻越过几座屋宇,迷了方向。
这时,天上星辰,忽又被一片乌云遮去,仰脸望天,只见一片漆黑,亦无法从星斗位置上辨出方向,只得运足眼神,四周张望,想从昔年的记忆之中,看出停身之处,以觅出宫之路。
要知皇宫内苑,不但建筑宏伟,而且深邃辽阔,蓝海萍昔年虽被选为明孝宗贴身侍卫,出入深宫,但他足迹所及之处,只不过十之三四而已。
静夜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铜钟,钟声并不大,但余音悠长,历久不绝。
紧接着四外响起一种细微竹哨之声,屋面上,火光忽现忽隐
他忽然想起这正是锦衣卫队在夜间对付强敌的布置工作,只要让他们布置就绪,再想闯出他们箭网拦截,势非要大开杀戒不可!
心念一转,暗道:前面茂林修竹,想必是受宠嫔妃的居住之所,我不如转向来路,趁他们尚未布置完成之时,冲出深宫,乘鹤一走了之
他心念未息,突闻身后不远处,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再往前走,就到了皇上游乐的豹房禁地,要被怪罪下来,哪个能担当得起?”
只听另一个阴冷的声音,接过:“刘公公已传下令谕,无论如何得把那入宫之人擒获,咱们西厂中人,只听刘公公的意旨,管他什么豹房禁地不禁地,捉贼要紧”
蓝海萍隐在暗处,听几人的脚步声音直对自己停身之处而来,忖道:我如此刻现身,必难免一场拼搏,如果宫中高手相继闻警赶来,我一人决难抵挡,还是先把行踪隐起为好。
他做事素来不喜深思,想到要隐起行踪,立时一展身,直向茂林中窜去。
哪知,几个搜寻来的西厂禁卫,都是奸阉刘瑾重金聘来的武林高手,蓝海萍如能伏身暗处不动,藉浓云夜色掩护,或能逃过几人搜查,他这一心急奔逃,带起的衣袂飘风之声,立时引起搜寻之人的注意,但闻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三道破空寒光,并向他身后打去。蓝海萍回手一拂,两把飞刀,吃他内功震落,另一把却从他身侧疾飞而过,寒锋闪处,击在一株手臂粗的花树上,但闻“喳”的一声,花树立时两断。
也就在回手拂刀的一瞬间,来人已追到身侧,一左一右地把他挟在中间。
蓝海萍细看两人,一个年约四旬,身躯魁伟,双手分握一对虎齿钢轮。
那枯瘦老叟打量了蓝海萍两眼,一语未发,右手突然一伸,疾抓而下,出手就是鹰爪功重手法,捷愈电奔。
手握双轮大汉一见那枯瘦老叟出手,一分虎齿钢轮,平推横击,一齐袭去。
蓝海萍自学得归元秘笈上武功之后,一直就没和人动过手,刚才不过随手一击,不想就把两个锦衣卫士击死,现下忽遇强敌,心头大喜,早把那杀人大罪忘置脑后,呵呵大笑道:“好啊!咱们就打一架玩玩。”右掌一招“龙腾九天”直逼双轮,左手却疾伸而出,擒拿那枯瘦老叟右腕。
这两招虽是一齐出手,但却用力互异,右掌力打那大汉,左手巧拿,心分两用,双手各成一路搏击之势。那枯瘦老叟口中咦了一声,猛一收丹田之气,倏然收住下击之势,疾跃而退。
但听蓝海萍一声大笑,击出右掌忽的向后一收,身子转了半周,左右双手易势而攻,这一招不但变得迅快无比,而且其间少了收发之势,抢尽先机,左掌易击为打,正击在右手握双轮大汉背上,右手拿住那枯瘦老叟脉门,用力向前一带后,又陡然松开他被拿脉门。
这几招都是归元秘笈上记载的绝学,这两人就是武功再强上几倍,也难以闪开。那手握双轮大汉被他一掌打个嘴啃泥,栽倒地上,那枯瘦老叟被他扣紧脉门,全身劲力顿失,如何还能抗拒他那一带之势,不自主向前一栽,正好摔在那手握双轮的大汉身上,他刚刚挣扎欲起的身子,又被那枯瘦老叟全身重量一撞,砰的一声,再度摔在地上。
凡是学武之人,都有一种防御的本能,他在被撞之后,反臂一轮,向上击去。
那枯瘦老叟血道刚活,轮风已到,这等生死之间,也无法用口解释,右肘一推,击在那大汉握轮曲池穴上,挺身跃起,反手一把拉起同伴,替他解了穴道。
再看蓝海萍时,早已不知去向,两人相对愕然,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对方用的什么手法,竟能在举手之间,就把两人制住。
手握双轮大汉用衣袖擦去满脸泥土,道:“活见他奶奶的鬼,老子跑了几十年江湖,就没有遇上过这等怪事,怎么搞的?糊糊涂就被他击在背上一掌。”
那枯瘦老叟生性阴险,也较持重,淡淡一笑,道:“反正这皇宫四周,都已重重封锁,除非他先找处隐蔽地方藏起来,料他也逃不了”说着话,反向来路奔去。
蓝海萍在击倒了两人之后,并未走远,隐身在一丛花树后面,窥视两人举动。
他昔年随侍孝宗,知道守卫皇宫的锦衣卫队,用一种连珠匣弩,能够连续放射弩箭,箭经剧毒淬炼,最利夜间防御,听那枯瘦老叟说出锦衣卫已分守各处之言,心中不禁一动,暗道:“眼下阴云密布,夜暗如漆,分辨不出方向,如果硬闯出宫,只怕不易,不如暂在这花树丛中坐息一阵,待云散星现,辨出方向再走”
他本是不善心机之人,想到就做,当下闭目盘膝而坐,行起玄门吐纳之术,片刻间,杂念尽消,灵台空明,由丹田缓缓升起一股热流,分行四肢百骸。
他行功未完,突闻一阵步履交错之声,急奔而来,刹那间,已到花树林外。
蓝海萍心头一惊,赶忙收敛心神,逆转真气,想把缓行四肢的热流,重聚于丹田之中,以备迎敌之用。
这正是修为上乘内功的大忌,一个不好,气滞内体经脉,凝聚不散,轻则受伤,重则残废。
他在心急之下,顿忘大险,只觉逆返真气,带动全身血液,回攻内腑,鼻息忽然转重,遍体热汗涌出。
那花树丛外之人,均是武林中杰出高手,耳目灵敏至极,蓝海萍鼻息之声早已惊动那几人,但见那花树枝摇叶动,一道强烈的灯光,照射过来,略一移动,停射在蓝海萍的身上。
这时,他逆转真气,尚未完全纳归丹田,只要一动,真气必将凝滞经脉之中,只好静坐不动。
忽的寒光一闪,一把飞刀,划空袭来,蓝海萍双手难动,只好一张嘴,用牙齿把袭来飞刀咬住,灯光照射之下,看那刀身,一片蓝光闪动,知是淬毒之物,不觉心头一震。
他这一分心神,正在逆转的真气骤然滞留不进,右腿左臂随着同时一麻,他还未来得及转动心念,忽闻两声轻叱,僧袍飘动,一柄禅杖挟着疾风劈下,两只虎齿钢轮,也在同时平推袭到。
幸得他一部分真气已归纳丹田,人虽受伤,武功未失,大喝一声,挺身而起,左脚点地一跃,避开一杖双轮,右掌呼的一招“直叩天门”疾劲的掌风正好击在手握双轮大汉前胸,只听一声惨叫,那大汉魁梧的身躯登时震飞出七八尺远,双轮脱手,七窍流血而死。
那挥杖施袭的和尚,看他举手一击,威势如此之大,不禁微微一呆。
蓝海萍右腿左臂,已失作用,单余左腿右掌克敌,看一掌得手,立时左腿用力点地,一挫腰,腾空而起,右手一探,抓住了和尚禅杖一端,用力一拉,左腿疾踢而出。
那和尚被他一拉,不由自主向前一栽,正好迎上蓝海萍踢出的左脚,登时被踢得头骨碎裂,脑浆横飞。
他受伤之后,激起了满腔怒火,出手尽是杀手绝学,不但精奥难测,而且快速绝伦,那和尚尸体还未栽倒,禅杖已被他夺到手中,振腕一投,直向那灯光发射之处投去。
禅杖出手,疾若奔雷,但闻一声惨叫,那照射在花树丛中的灯光一闪而熄。
可是他这奋勇几击,使滞留在体内的真气剧转恶化,左臂右腿的麻木已开始迅快延展扩大,气喘血涌,再难支撑,他心中明白,如不趁仅存的一口元气支持着退走,再有敌人袭来,只有束手就缚,当下转身一跃,直向那茂林修竹丛中奔去
要知他此刻神志已经不很清楚,哪里还能分辨方向去路,只知向背敌方向逃奔。
蓝海萍糊糊涂涂地向前跃奔了一阵,忽觉左腿一软,栽倒地上。
他右腿左臂早已麻木无用,单余右手左腿,现下左腿上几处要穴也逐渐开始麻木,再难向前跃奔,心知想逃出宫苑禁地,已是万难如愿,不禁黯然一声长叹。
抬头望去,只见数丈外一片翠竹盆花,环抱一座楼阁,一盏垂苏宫灯高挂楼阁顶上,目睹那高挑宫灯,忽然触动了灵机,暗道:巨鹤玄玉十分通灵,何不拼尽最一口元气,召来灵鹤,驮我离宫南归。
他勉强把一口气提聚丹田,仰脸一声长啸,那知啸声刚发出口,忽感内腑一阵血涌,真气立时中断,啸声倏然而止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缓缓从怀中取出归元秘笈,忖道:看来今宵已难逃出禁宫,这部盖世奇书,如不毁去,万一所遇非人,必将造成武林中空前浩动,如果就此毁去,实又可惜得很,想那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在合录这部奇书之时,不知消耗了多少心血,我今宵死在宫中再毁去这部奇书,当今之世,再无人能得这归元秘笈上记载的绝世武学
他心中千-百转,一时间难作决定,既怕奇书所得非人,又惋惜绝学失传,手拿奇书,不禁眼泪纷落
蓦地里,由他来路之上,传来了一阵急促步履之声,他明白是刚才那声轻啸,暴露了行踪,召来了搜追的锦衣卫士。
这匆忙的一刹,使他无暇再多作考虑,本能地把归元秘笈再揣入怀,右掌左腿并用,向那片翠竹盆花环抱的阁楼中奔去。
他原意是奔到那翠竹中暂避搜追,但当他到了那座阁楼前面时,忽然又改变心意,右掌一加力,忽地跃入阁楼,隐入一张桌子下面。
但闻急促的步履声,向那翠竹林搜去。
他躲在桌下暗影之处,心中仍在盘算着如何处理归元秘笈,不自禁又把怀中奇书取出,随手一翻,正翻在疗伤篇上。
他目力本异常人,再籍室中高照红烛之助,看得更是真切,只见上面写道:学武之道,必先习自救之法正待再往下看,忽闻阁楼外面响起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万岁驾到!”蓝海萍心头一惊,赶忙收好归元秘笈,向阁楼一角书架后面移去,他身子不过刚刚藏好,两个执灯太监已引着一个身着贴金绣蟒黄袍、头带便帽、年约二十一二的青年,那黄袍青年身后,紧随着一个白脸无须、三旬左右的青衣太监。
只听那黄袍青年笑道:“所有豹房中的几个新选美女,生得姿色虽然不恶,但全都不解事,无味得很。”
那青袍太监躬身笑道:“奴才已派人四出搜求美女,不日即可送置豹房了。”
那黄袍青年笑道:“翠蝶这贱婢,倒是强横得很,但不知道这几个月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儿了”
一语未毕,忽闻一声细碎步履之声,两个穿蓝衣强壮的宫女,搀着一个绿裳美人,扶梯而下。
蓝海萍凝神望去,不禁心头一震,原来那两个宫女搀扶的绿裳美人,正是孝宗赐给他的宫女翠蝶,十几年前的往事,陡然回集心头,想到翠蝶相待自己情意,忽生愧咎之感
但见那绿裳美人拜伏地上,说道:“臣妾翠蝶叩见万岁。”
黄袍少年笑道:“朕乃天子至尊,难道还不如一个锦衣侍卫,你如再不相从,可莫怪朕要惩治你了!”
翠蝶叩头泣道:“先皇把贱妾赐赏于蓝侍卫后,贱妾已身侍其人,君臣之伦,岂能乱得?”
那黄衣少年听她抬出先皇,一时间倒不好再发脾气,略一怔神,笑道:“后宫佳丽,豹房美女,无不争朕宠幸,你意敢忤逆朕意,看来你胆子很大。”
翠蝶还未及答话,那站在黄衣少年身侧蓝衣太监,已抢先接道:“万岁何苦和她斗嘴,这件事交给奴才办吧,不出三日,包她甘心顺从吾皇宠召就是。”
黄衣少年点点头道:“朕尚未遇过这等刚毅的女子,你切不可太难为她。”说罢,转身出了阁楼。
那蓝衣太监躬送黄衣少年去后,回头望着翠蝶冷笑一声,道:“你很大胆,我倒有些不信你真能抗拒圣意”话至此处,回头望了一旁掌灯的小太监一眼,接过;“快去取咱家的蛟皮鞭来,我倒看看她是不是铁打铜铸的人?”那小太监一躬身急出阁楼,片刻工夫,果然手提蛟皮鞭急奔而来。
蓝衣太监接过皮鞭,又吩咐两个健壮宫女,用一块锦帕,塞了翠蝶樱口,挥动手中皮鞭抽去,但闻皮鞭带起的风啸之声不绝,片刻间,翠蝶已皮绽肉裂,全身鲜血,衣裙片片散飞,满地翻滚,发散钗落,惨不忍睹。
蓝海萍隐身在书架之后,目睹昔年倾心相爱之人,身受这般苦难,顿生惜怜之情,只觉那划空风啸的蛟皮鞭子有如击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禁大怒,正待跃出相救,忽觉胸间一阵血气上行,晕了过去
青袍老人说至此处,忽听那身披蓝纱的白衣少女,啊的一声惊叫,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哭道:“你说的是我娘吧?那时她不会一点武功,怎么受得了啊”李青鸾早已听得粉颊上泪痕纵横,听那蓝衣少女一嚷,不觉接道:“那蓝衣太监坏死啦!日后我要遇上他,定要好好打他一顿。”
白云飞也听得秀目中满盈泪光,皓齿轻咬着下面樱唇,眼光投注在那青袍老人身上,黛眉轻颦,似在回忆往事
只听那青袍老人长叹一声,接道:“因我身受重伤,大部真气凝滞于全身脉穴之中,眼看着翠蝶惨遭鞭挞之苦,一时情急,忘了本身伤势正重,不自觉一提真气,致气血上行,晕在当地,待我醒来之时,那奸阉已停下了手,我当时心中十分骇异,担心翠蝶被那一顿乱鞭抽死,探头一个头梳双辫、身着黄绫的女孩,伏在翠蝶身上,奸阉高举手中皮鞭,却不敢落下,想是怕伤了黄衣女孩。我昔年久居深宫,一见那黄衣女孩的穿着,心中已知她身份尊贵,是以,那奸阉才不敢再下手抽打翠蝶。”
身披蓝纱少女轻轻叹息一声,接道:“那位姊姊真好,日后我要见到她时,定要拜谢她护救我娘的恩德。”
蓝海萍道:“蝶儿!那女孩子并不是别人,就是先皇武宗的亲生骨肉兰黛公主,她现下就坐在你的身旁。”
身披蓝纱白衣少女忽然转过头来,望着白云飞,道:“我刚才初见姊姊之时,就好像在哪里见过,直待打开我娘遗赠白绢,才想到原来是在那白绢的绘图之上。我娘生前,每日要对白绢上图像,默默祈祷,并且常常告诉我说,要是遇上了那图上身披轻绢之人,不管什么大事,都得依她吩咐,唉!只是那图上姊姊画像,年龄还小,可是现在姊姊”她忽然改口接道:“现在公主已经长大了,我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白云飞已回忆起不少儿时情景,对自己身世又明了许多,当下摇摇头道:“兰黛公主早已不在人间了!你就叫我黛姊姊吧”
一语未完,突为蓝海萍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声打断。
他一面潜运功力,抗拒内伤,一面抢先说道:“我看了这幕惨剧之后,心中突生强烈的求生之念,只有我活着,才能把翠蝶救出来深宫,当下凝神运功,依照归元秘笈之法,运气自疗,行功一周,伤势大好,睁眼一看,只见满窗阳光,原来这一阵疗伤行功,竟耗去三四个时辰”
白云飞接道:“师父运功把凝滞在脉穴中真气引入丹田之后,就登楼去看翠姨的伤势,对吗?”
蓝海萍道:“不错,我暗中试行伸臂舒腿,觉出左臂右腿麻木已消,全身经脉虽然还未能畅通,但已好了大半,因心中惦念翠蝶伤势,忘却身置禁宫,迳上楼去看她,那时公主和皇上都在房中,我只得先隐藏在她房中的横梁之上”
白云飞道:“是啦!父皇走后,你就由那横梁上跃落下来,几乎把我吓晕过去。”
蓝海萍道:“不是吓晕,是我由横梁上跃落之时,点了你的晕穴,因为我那时鬓发掩面,衣着破损,别说公主看了会害怕叫喊,就是翠蝶也是被吓得叫出了声!我心头一急,只得也点她的麻穴,然后才给她解说我是何人。”
白云飞轻声叹道:“师父以后还是叫我黛儿吧!那公主两字,实在有些刺耳。”
蓝海萍微微一笑道:“翠蝶对我,旧情仍炽,顾不得本身伤势,要我立刻带你们离宫,老奴虽然狂妄,但也不敢把公主一起带出皇宫,但翠蝶却要我把公主一起带走,她说你身份虽然尊贵,但生母早已死去,很小就由她带养,你父皇武宗宠信奸阉刘瑾,只知游乐,不理朝政,更无暇管及后宫之事,留下你,不但无人看顾,而且在嫔妃争宠之下,你还有被害可能”
白云飞道:“翠姨所言不错,住在深宫之中有什么好”蓝海萍淡淡一笑,接道:“我在那深宫之中住了三天,把自己伤势养好,又把翠蝶的鞭伤疗治得大部分复元,到第四夜,我带她离了深宫,连夜乘鹤南归,回到这白云峡中,公主也在那夜和我们一起离宫南下”话至此处,突然一顿,仰脸望天上一轮皓月,泪水缓缓而出,脸上神情,若悲若喜!
白云飞心知他浸沉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也不去惊扰他,但那身披蓝纱的白衣少女追着问道:“以后的事呢?”
青袍老人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接道:“翠蝶到了这地方后,生活得十分快乐,她每天忙着浇花剪草,烧饭洗衣,我怕她生活寂寞,便替她捉了很多小鸟、小鹿、小白兔,给她解闷玩乐”
突听李青鸾长长叹息一声,接道:“这样的生活当真是好玩极了,如果武哥哥伤势能好,我想他一定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蓝海萍不待李青鸾再往下说,接道:“我在一个月明之夜和翠蝶带着兰黛公主在耸云岩顶赏月,记得那晚上的月光,和今夜月色一般的美丽,可是前尘如梦,已不堪回首往事,二十年山河依旧,但人事沧桑,一样的月夜,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忽然一颦秀眉,问道:“爹和娘既然这等好,那我娘为什么又会离你而去呢?”
蓝海萍黯然接道:“这要怪爹爹太笨,不解你娘的心事唉!都是归元秘笈害人,致使你娘一怒,绝我而去。”
白云飞道:“我似乎还记得翠姨离开白云峡时,满脸泪痕而去,我只道她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出洞散心,哪知她竟一去不返了!”
蓝海萍接道:“那夜赏月绝峰之上,她本来玩得非常快乐,可是回到石洞之后,忽然颦眉不乐起来,经我相问之下,她才告诉我说,她想起了留在禁宫的一只玉琵琶没有随身带来,那是她心爱之物,说过之后,忽又展后笑道,她虽爱那琵琶,但却不及爱我的千分之一,能够和我住在这等风景幽美之处,过这一辈子,不论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我听过之后,当夜悄然就离山北上,重入禁宫,找着那玉琵琶,顺手牵羊,又把一架精致的玉琴,也带了回来,我想把玉琵琶带回白云峡后,定能使翠蝶大大的高兴一下,哪知她见我归去,不但毫无欢乐之情,反而把我责斥一番,说我不应重到禁宫冒险,害她四五昼夜都未能合眼。当时我心中十分懊悔,心想:女人心事,当真是难以捉摸,我辛辛苦苦地去把她心爱之物取来,反使她大不欢愉现在想来,这等真诚的挚爱,是何等的高洁,只是我体会不出罢了。”
身披蓝纱少女见他又停下来不说,忍不住又追问道:“以后呢?难道我娘就为这件事,离开了白云峡不成?”
蓝海萍迟疑半晌,才接道:“以后,她对我更是体贴入微,闲暇之时,常常弹着琵琶给我唱歌。在一个大风雨夜里,她忽然跑到了我住的石室,说她心中害怕雷雨,要和我住在一起,那晚上我们就成了亲。事后,我发觉归元秘笈上几种深奥的武功,都因失了童身,而无法再练,心中忽对翠蝶生了厌恶之感,任凭她百般温柔体贴,都无法使我心回意转,反而更加重我厌恶之心。唉!那时我完全陷入于练武的狂热之中,一气之下,就从洞外搬了一块大石头,把我住的石室入口挡了起来,翠蝶几次在外面苦求,我都置之不理,她又无力推开挡在入口处的巨石,只有在外面哭求我,就这样一连数月,我一直未和她讲一句话,看她一眼。最后一次求我之时,她告诉我她已经怀了身孕,但我仍然执迷不悟,不肯推开挡在入口处的巨石,现在想来,无怪她恨我入骨了。”
白云飞、李青鸾都听得满脸泪痕,那身披蓝纱少女,更是哭得泪人一般!
只听蓝海萍继续说:“有一天我出洞习练掌法,临行之际,忘记把那巨石放好,翠蝶就趁机会进了我住的石室,把三册归元秘笈一齐带走,待我返洞之时,她已不在,单留下公主一人在洞中啼哭。我以为她去散心,过一会自然回来,哪知等了一夜,仍不见她归来,我才开始感到焦虑起来,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兰黛公主又每天哭闹着要找翠姨,更是使我心情不安!”
蓝海萍黯然接道:“我因传授兰黛公主武功,不能专心一志去找你娘,待公主武功学成,已是八易寒暑。这时,我决心离开公主,去找翠蝶,行前我在耸云岩顶,对天立誓:把今后岁月,尽用在寻找翠蝶之上,如不见翠蝶,宁可埋骨白山黑水,也不再回白云峡。可是当我乘鹤离开白云峡时,忽然又想兰黛公主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丢下她一个在荒山绝壑之中,不但愧对先皇,而且也对不起翠蝶,不禁心中又为难起来。”
“经过一天思忖,才被我想出一个法子,立时又赶回京都,在禁宫之中,活捉了武功高强的锦衣卫士陈葆,又选了一个年龄较大的宫女,我把他们带回白云峡,说出兰黛公主身世,让他们立下重誓,留在白云峡中侍候公主,我暗中查看,见他们都能赤心忠胆保护公主,才放心去寻翠蝶。我初意乘鹤寻找,但想到翠蝶为我所受的苦难,随把灵鹤玄玉,留在白云峡中,征步踏上旅程,费时五年,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云贵边区,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被我寻找到岷山深处的百花谷中”他望了身披蓝纱少女一眼,接道:“那时,你大概有十三四岁吧!正和四个小女孩在那幽谷花丛中追逐鸟蝶玩耍,你长得和你母亲一模一样,当时就启动了我的疑心,但我知道你娘恨我入骨,如果我正面求见她,她决不会见我,只得暗中隐起身子,直待你们玩倦回家之时,我才暗中跟踪你们,找到了翠蝶的住处,在我想法之中,准备突然冲进去,使你娘无法躲避,如是翠蝶,我自然要泣涕苦求,要她原谅,万一不是,我回头就走,也免去一番口舌解释,哪知我这一念之差,却害她走火入魔而死。”
白云飞一颦黛眉,接道:“不知翠姨练的是什么内功,难道以师父精深的内功,和归元秘笈上记述的疗伤之法,都不能救她过来的吗?”
蓝海萍叹道:“唉!那归元秘笈疗伤篇上的记载虽然广博,但翠蝶所习内功,乃是天机真人的玄门一元罡气和三音神尼的般若禅功合辅而成的大般若玄功,也是归元秘笈上最为深奥的一种内功,此种绝世之学,一旦练成,其效能非常人能够猜想,翠蝶知我已尽得归元秘笈上中两册武学,如不练成大般若玄功,恐怕不能制服住我。”
“唉!可怜她以一个毫无武功基础的纤纤弱质,竟凭一点聪明,硬把那修习乘内功的法门记熟,苦心练习,这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危险,我入洞中之时,她正行功在紧要关头,可恨我当时太过冲动,没有留心到她正在行功,十几年渴思之情,四五年跋涉之苦,一旦找到她,心中惊喜至极,急扑过去,抓住她大叫她的名字。”
“哪知我这一闹却害她走火,只见她忽地睁开眼睛,喷出几口鲜血,人便晕倒过去,我被那意外的变故惊得呆在那里,半晌之后,神志才恢复清醒,才看出她是在修练内功,被我这一扰,走火入魔,我自禁宫受伤之后,已把那疗伤篇中各种疗伤之法,熟记胸中,当下动手替她疗伤,哪知耗去了顿饭工夫,仍无法把她救醒,似是那疗伤之法,全都没有了效用,正在空自发急之时,翠蝶忽然清醒过来,左右开弓,打了我两个耳括子,骂道:‘哼!你怕我练成了大般若玄功之后,就不能再被尊称为天下武功第一是不是?不惜到处找我’她说过这句话后,人又晕了过去。”
“这时,我才晓得她练的是大般若玄功,那归元秘笈就放在她的身侧,我立时翻遍全书,看看有无疗治走火入魔之法,直待找到下册最后一页,才见寥寥数语,写道:如练此功走火入魔,一年内经脉硬化而死,唯一的救助之法,需服万年火龟内丹,此物在峨嵋山到了‘山’字之时,忽然中断,想是天机真和三音神尼写到此处,人已不支。”
“我当时心中悲痛至极,恨不得把那归元秘笈毁去,但转念又想到秘笈中记载武学之博大精奥,天机真人和三音神尼在重伤之后,合录这本秘笈的苦心,毁去奇书之心,又告消失,我本想留在那里,想再待她清醒之时,给她解释一番,然后再去找那万年火龟,但想到她心中恨我之深,只怕留在那里对她有害无益,只得把归元秘笈放好,悄然离开石洞,转奔峨嵋山中,寻求万年火龟,可是峨嵋山万岭千峰,一时间哪里去找,我在那深山峻岭之中,往返苦寻,一下耗去半年时间,仍然没找出一点头绪
“有一天,我忽想想起翠蝶伤势,不知在这半年之中,成了什么样子,怀念之心一动,再难遏止,立时暂停寻万年火龟,又到岷山百花谷中,我不敢再去惊扰翠蝶,只是想隐在暗处,偷看她几眼。哪知我藏在翠蝶居住的石室对面,一昼夜之久,始终不见人影,第二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才潜踪到石室入口之处一看,但见室空四壁,哪里还有翠蝶的影子,当时,只急得我如中疯魔一般不知她是伤重而死,或是他迁而去”
那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接道:“我们迁到谷后一座树林中去了,那次迁居之时,娘曾对我说,她心中最恨的人,找到了我们安居之处,怕那人以后还来纠缠,连我也不准出林一步,唉!想不到娘心中最恨的人,竟是我生身之父。”
蓝海萍轻声一叹,继续说道:“我当时虽然急痛欲绝,但经仔细勘查石室,凡是需用之物,均已搬得一件不遗,如果翠蝶是伤重而死,自然不会有这等心情,经我这一推断,才料定翠蝶是他迁而去,虽然我没有见她之面,但只要知道她还活在世上,心中就安静很多。我在石室中住了两天,又折回峨嵋山去,继续搜寻那万年火龟下落,哪知又是半年过去,仍然找不出一点眉目,这一来,真使我万念俱灰,因为据那归元秘笈上记载,翠蝶伤势只能拖过一年、一年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也不算太短,我原想尽一年之时间,总可以把那万年火龟寻得,那知一年劳碌奔走,不但未能寻得那万年火龟,而且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哭道:“娘在迁居树林之后,只有九个月就不幸死去,临终之前把我叫到身边,告诉我说,待我长大后,心里要是喜欢哪个男人之时,就赶快把他杀掉,并要我依她传授之法,苦练那大般若玄功,待那任、督两脉一通,大般若玄功初步基本功夫就算完成了,只要日后不断修练,自然日益精深,而且还要我把归元秘笈读熟,字字记心中,然后就把归元秘笈用火烧去,再到括苍山白云峡找你,替她报仇!
唉,娘啊,娘!你真叫女儿为难死了,我怎能害死亲生父亲,可是我又不能不遵你的遗训”她突然站起身子,缓缓面西而跪,双手合掌当胸,玉颊上泪痕纵横,口中哺哺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白云飞仔细看去,只见她脸上肌肉不停地颤动,显然她内心正有着无比的激动,不禁心头微微一震,霍然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身边。
这时,蓝海萍正闭目静坐,默运内功,抗拒本身伤势,只看他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已知在强忍着很大的痛苦,是以他对自己爱女一切行动,均未见到。
李青鸾更是从未听到这等凄凉哀怨的故事,看到这等悲惨动人的情景,早已是泪若泉涌,哭得哀哀欲绝,双目红肿,泪眼难抬。
只听那身披蓝纱少女幽幽长叹一声,接着哭道:“娘呀!娘呀!我怎能忍心害死爹爹,可是我不能背弃妈妈遗训,这实使蝶儿为难死了。”说完,忽然从身上拔出一把匕首,翻腕向自己胸口刺去。
白云飞早已看出她神情有异,暗中戒备,来到她身侧相护,见她拔出匕首,立时一伸右手,去夺她手中匕首。
那知她右手将搭住身披蓝纱少女的手腕之际,忽觉她右臂轻轻地斜移半尺,刚好把白云飞一抓之势避过。
白云飞吃了一惊,不知她用的什么武功,竟能在极度悲苦之中,出其不意之下,行若无事般让避开她这一招奇快的擒拿,情急之下,动口喝道:“快把你手中匕首丢下!”
那少女被她一叱,不禁微微一怔,忽然依言丢下手中匕首,道:“唉!我娘告诉过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得听你的话。”
白云飞伏身捡起地上的匕首,缓缓握着她一只手,柔声说道:“翠姨从小把我带大,恩情也和母女一般,师父虽然有很多对不起翠姨之处,但他这十几年忏悔之苦,也实在够受的了,要是翠姨不死,知道师父这十几年中的痛苦,只怕早已回到白云峡谷与师父相聚了!”
身披蓝纱少女忽然想起了蓝海萍身受重伤,回头一看,不觉失声叫道:“我爹爹哪里去了?”
原来蓝海萍自知本身所受之伤异常严重,仗着自己数十年修为的精深内功,勉强把伤势克制住,不使发作。但他很明白,越是克制,待伤势发作之时,也越是厉害,他刚才已觉出体内有了变化,只怕很快就要发作,这一发作,定然是十分痛苦,只怕女儿看了伤心,借众人分心旁顾之时,悄然起身而去。他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走得无声无息,几人虽都距他不远,但却没有一发觉,直待那少女一叫,白云飞才警觉到,抬头看去,已不见蓝海萍的踪迹。
一向沉着的白云飞,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乱了,看看静躺在地上的马君武,忍不住珠泪夺眶而出。
她放腿奔到一座崖壁之下,飞身抢上峰顶,提聚丹田真气,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但闻四面山谷回响不绝,满山尽都是呼喊师父之声。
突然间一声鹤唳,玄玉由空中急泻而下,落在她的面前,原来她这几声呼喊,未能叫回师父,却把灵鹤玄玉召回。
一声鹤唳,把她由极端痛苦之中唤醒,举袖拭去脸上泪痕,暗自忖道:李青鸾纯洁无邪,难当大任,师父爱女久居在百花谷中,只怕也毫无理事之能,三手罗刹彭秀苇虽然有很丰富的江湖阅历,但其野性未驯,不能太过信任,我如再不能克制心中伤痛,任令眼下凄凉错综的纷扰局面扩大、演变下去,不知是一个何等悲惨的结局,马君武伤重奄奄,只等咽绝那一缕弱息,师父爱女又正值旧痛新创,交集心头之时,既悲亡母之仇难报,又痛生父身受重伤,心中早已动了死念,李青鸾寄情马君武,爱重生死,马君武如果气绝,她决难独生人世
她本是智慧绝伦之人,略一沉忖,立时压制下满腔悲苦,跃下山峰,先奔到那身披蓝纱少女身边,拉着她一双手说道:“师父内功精深,纵然身受重伤,也绝不会有什么意外,他定是养伤去了,以他老人家神功而论,就是伤势再重一点,也能自疗内伤。翠姨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得要好好活下去,妹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披蓝纱少女,举袖拭去满腮泪痕答道:“我叫小蝶,公主身份尊贵,我哪里敢当妹妹之称。”
白云飞轻轻叹道:“不要这样说,别说翠姨对我有养育之恩,就是师父待我,也和他自己女儿无异,兰黛公主早已成为过去,我现在叫白云飞,你以后还是叫我大姊姊吧。”
蓝小蝶还要推辞,白云飞已拉着她起身走到马君武身侧,缓伸玉掌,在他胸前按一阵,颦起黛眉,黯然一叹,两颗莹晶的泪珠,滴在马君武脸上。
蓝小蝶目光凝注在马君武脸上,望了一阵,忽然说道:“大姊姊,我认识这个人,他可叫马君武吗?”
白云飞听得微微一怔,道:“你在何处与他相识,怎么知道他的姓名呢?”
蓝小蝶道:“我离开百花谷东来之时,在船上见过他,他的本领很好,我四个使女都打不过他,后来我弹那归元秘笈上的迷真离魂曲给他听,他就听得受了内伤”她详尽地把岷江遇上马君武经过,说了一遍。
白云飞心中一动,问道:“你既把那归元秘笈读得烂熟于胸,不知会不会替人疗伤?”
蓝小蝶略一思索,道:“那疗伤篇确实记载了很多疗伤之法,不过,我却一点不会,因那上面记述的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才能替人疗伤的,我不会武功,不能推活他经穴脉道。”
白云飞奇诧道:“什么?你当真没有学过武功吗?”
蓝小蝶道:“我哪里敢骗大姊姊,我自晓事时候起,娘就教我打坐调息和学弹琵琶,此外,连一招武功也没有学过。”
白云飞道:“你练习的是什么内功?”
蓝小蝶道:“我当时只知依照娘所授之法去练,直待以后我看熟了归元秘笈,才知我练习的是大般若玄功。”
白云飞虽已得师父大部真传,但她始终未看到过归元秘笈,是以不知那大般若玄功乃归元秘笈所载武功中,最为精深的一种内功,听得蓝小蝶说她不会武功,心中自是不信,微微一笑,道:“妹妹自小就追随翠姨身侧,熟读归元秘笈,如说不会武功,怎能使人相信,就凭刚才闪避我那一招擒拿,姊姊就得甘拜下风。”
蓝小蝶叹口气道:“我哪里敢骗姊姊,我实在是真的不会武功,我娘未死之前,传授我四个使女武功时,我也哭闹着要学,我娘却不肯教我,她说:就是学会那些武功,也不能替她报仇,每天限制我静坐四个时辰以上,到我九岁那年,每日静坐的时间,又逐渐加长,同时开始传授我调息之法,唉!十几年的时间,就一直在静坐中度过,我眼看四个使女的武功一天一天地增高,能在那山壁悬崖间奔走如飞,追蝶扑蛾,心中十分羡慕,又再次苦求我娘教我武功,哪知不但遭到严厉的拒绝,而且还惹起了我娘的伤心,气得她哭了一场又一场,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强求我娘教我武功了,每天都静静地枯坐在石洞之中,后来,我娘让我阅读归元秘笈,又教我弹琵琶玩,但却限制我,不准偷学那归元秘笈上面武功,可是又要我把全书熟记胸中”
白云飞接道:“既要你熟记各种武功要诀,又不准你去学,那实在是一件很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