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莱姆聚集挺常见，其他生物对于史莱姆近期更频繁开始聚集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同。他们认为史莱姆群聚更加有助于他们猎杀史莱姆，反正史莱姆很弱，聚在一起还更有利于他们变强。
实力外，从历史角度来看也没有必要戒备。
史莱姆里面不是没有长者。活得最久的史莱姆属于草史莱姆一族，和树精隐居森林深处，已经有二百五十岁了，曾经潜入过人类聚落研究。它告诉我，史上从来没有任何史莱姆走上过魔物高层。原因无他，低等魔物产生高智力真的太难了。
“为什么是人类的历史，魔物没有历史吗？”
老史莱姆身上突然掉下来块凝胶，那是史莱姆的眼泪：“因为只有高等魔物才有资格学习，反而人类的学习没有那么看重血统，有善良的人类会教所有人知识。”
“孩子，你是我第一次见到有如此高智慧的史莱姆。你在我这留下一小部分组织吧，如果出现问题，这块组织能让你重生。”
把自己分块是很奇怪的事情，你会感觉属于你的一部分完全脱离原本身体，但是还能够感觉到它。这个过程不算复杂，分离后，我因为意识隐隐约约分出另一部分笨拙到无所适从，花上好几分钟才重新学会如何只控制本体行动。
我感到奇怪：“您为什么不把这个办法教给其他史莱姆？这样大家也有更多办法可以活更久。”
老史莱姆身上又掉下凝胶：“不行，孩子。”
“可是我觉得这能让大家都活的更久，我希望它们都能活得再长一点。”
“你很聪明，也很善良。”老史莱姆托起我的小组织，拜托树精老友们藏进盘桓气根深处：“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只会让史莱姆们更加痛苦。”
“那您为什么又会赞同我想要大家一起反抗？”我的疑惑更加深了。
按理来说，反抗会牺牲更多史莱姆，甚至大概率失败从而让史莱姆们处境更加恶劣。都是让史莱姆痛苦的事情，老史莱姆凭什么偏偏要支持反抗？
“反抗以后，史莱姆们可能活得更短，但也能更快解脱。教会史莱姆们活的更久，它们平均活在世界上痛苦的时间反而会更长。”老史莱姆用本体模拟出人手，轻轻拍拍我的顶端：“而且其他生物都需要史莱姆泛滥且好欺负，无论人类还是魔族。”
“单纯起于史莱姆的反抗能做到的东西有限，不能改变史莱姆们柔弱可欺的事实，但是至少能使他们多出忌惮。有这点忌惮，史莱姆们的日子会更好过。”
坦白来讲，我没听懂它在说什么东西。我的脑子似乎也被新种族舒适的日子驯服了，更何况来这里前我也只是清澈愚蠢的学生，根本没硬件支持理解老史莱姆想表达什么。它好像还有更多想要告诉我，最后叹口气让我继续去和其他史莱姆聚在一起变强。
我能感受到我的组织沉睡在大树保护的深处，树精受老朋友之托把它保护得很好。贴贴休息时，我还能回到组织里和树精们聊天，发现也有魔物不会看不起史莱姆，甚至对史莱姆们充满同情。
树精们有的可以在魔族内占据极高地位，哪怕较弱树精也能得到它们庇护，过得很好。史莱姆们不够强，没有任何可以发声的渠道，没有生物会花心思听史莱姆说话。树精也是难启智的魔物，它们能够理解，对短命史莱姆很慈爱，让我很不好意思接受它们的善意，没再把意识投进去过。
我混在史莱姆堆里面，和大家一起逐渐更快地变强。直到有一天，雷史莱姆的山谷中传来惊动整个外围山脉的响动——大批新手冒险者死于生来强大的雷史莱姆们手中。
它们吸引自然雷电爆发出极大力量，甚至队伍里给未来种子护卫者都被打得措手不及。消息很快在人类内部传播，其他魔物也派来探子，能力不足的都被雷史莱姆们狠狠教训。
很快，火史莱姆和水史莱姆们也加入抗争，然后是草史莱姆、风史莱姆……我见证了朋友最后藏在风中的蒲公英，种子轻飘飘落到我的顶端，重新生根发芽。
史莱姆们平时很温吞，很好欺负，谁路过都能踹一脚。就是这样沉默而羸弱的种族，居然狠狠咬下其他生物几块肉！这对于其他看不起史莱姆的生物们来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甚至刚开始过分轻敌没反应过来。
几乎所有史莱姆都加入斗争。由于我曾经也是人类，我不敢对人类动手，只能加入对魔物阵线。我永远记得当时第一次颤抖着加入围攻，用草叶贯穿吸血鬼的脑袋。不属于它的血泼到我身上，把我染成红绿的配色。
“啊呀！”在我边上和我贴贴睡觉的第六十四只史莱姆小声惊叫：“史莱姆杀死吸血鬼啦！”
我说不清我是激动多还是恐惧多，头上蒲公英冒出新叶子：“史莱姆杀死吸血鬼啦！”
史莱姆也可以很强大！
其他生物终于发现原来史莱姆还有这样的力量，感到尊严受到挑衅；足够强大的派来强者把我们无情镇压，没那么强大的反而开始高看起史莱姆。我们的敌人越来越强大，暴动也就越来越吃力了。
其实只需要不那么强大的高看史莱姆就好，但强大的生物实在生气，把史莱姆们打得四处奔逃。人类和魔物达成合作，把史莱姆尸体堆出史莱姆山，包括我也莫名其妙还活着就扔进去，没有呼吸器官也感到喘不过气来。
是我太弱了，不能保护大家还乱建议。
“是你呀。”我听见很多还没气绝但只是时间问题的史莱姆们发现我：“你也被抓起来了。”
我感到自责，小声哭出凝胶，滴答滴答：“对不起，是我乱喊大家反抗，让大家死掉。”
“为什么要哭呢？大家没有想怪你，大家很高兴。”和我一起杀死吸血鬼的史莱姆就在我边上，听起来没那么难过，即便奄奄一息：“本来大家都以为史莱姆只能被欺负的，但是你让大家发现史莱姆也可以组织起来去欺负别人。”
“不是欺负啦。”反抗期间我从来没深入了解过它们是怎么想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它们交流。
“史莱姆们很高兴有朋友让史莱姆看见另一种活着的样子，史莱姆们希望朋友还能叫更多史莱姆开启另一种生活。”
我听见它们说：“吃掉我。”
吃掉它们，我就能直接获得它们的力量。这件事史莱姆们生来就知道，它们从来不会那么去做。
史莱姆不喜欢吃掉史莱姆的尸体，史莱姆之间不应该相互吞噬。史莱姆不会因为同伴死去而悲伤，不会因为反抗失败而失落，只会希望还活着的同伴开开心心。
它们想要我活下去。在它们简单的脑回路中，活下去、变强，就会很开心。
史莱姆们都是大笨蛋。
史莱姆的尸体被称作史莱姆凝胶，不太珍贵，用途极广，也算是种战略资源。在我不断哭出新凝胶并按史莱姆们的心愿吃掉它们的途中，人类和魔族经过充分交流意见把史莱姆尸体平分。
吞噬其他史莱姆过程中，我逐渐能吸收到来自草叶、太阳和贴贴能量外的力量。每一种山脉里的史莱姆获取力量的方法都能为我所用，我小心控制自己维持极淡颜色和小体积缓慢蠕动，沉没入史莱姆山最底部。
当坐上人类马车运往人类城镇，我吃得太多也哭得太多，直接陷入沉睡；等到我醒来，我就感到属于这个时代交通工具的颠簸。史莱姆们的尸体还没经过处理胡乱堆放，失去原本各族浅淡香气，已经有点发臭了。
我想着逐渐沉寂的史莱姆山发呆，想吐却吐不出来。史莱姆没有味觉，可我总觉得吃起来很苦很涩，就算变强也很难过。它们感觉到我难过，催我再快一点。如果我不吃，它们就会难过……
史莱姆都是超级无敌大笨蛋。
我艰难挤到马车车仓偏尾端凝胶比较稀疏的地方，开始实验新得到的力量。如果浪费这些力量，大家肯定也会很难过，没准追到我的梦里来骂我。
其实我知道它们不会，我只是想它们来我的梦里。
火苗照亮车内，很快被小股水流熄灭；土粒与石块依附，种子借残余水分和热量冒出嫩芽，微风中滚动；电流打出小小浅坑，使它重新固定。所用力量很少，哪怕赶车的也只会以为是车内史莱姆力量受颠簸逸散。
这远不是我现在所能达到的极限，我还在变强。天地万物中近乎一切物质都能为我所用，哪怕我现在力量没消化完只比人类新人冒险者强上一点点，往后积累起来或许也不会比脾气最暴躁派来高层的恶魔要差。
要变得更强，我想。只发动史莱姆但本身不是强者就保护不了大家，它们都那么笨，还得我扛起来事才对。我要强到比人类派来瓜分凝胶的大法师还要厉害，厉害到人类和魔物从一开始就必须正视我。
现在我变成什么样了？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憋气观察身上颜色，我本色掩盖消失，像矿石史莱姆色彩缤纷。与矿石史莱姆不同，这些颜色看起来柔和到似是把彩虹揉碎藏进我的凝胶，还偶尔有闪电和岩浆映亮细碎晶体。
我现在是很漂亮，能够用出很多属性的厉害史莱姆。厉害仅仅对于原本实力而言，相较于人类和魔族顶尖，我还远远不够。
残存力量使我身体内部液体难以流动。它们浓稠而滞涩，缓缓行进，比贴贴时的星空还美。即使什么都不做，它们也会主动雀跃着转化成我，受限于我弱鸡体质效率有限。如果我是高等魔物或者强大人类，我毫不怀疑它们会已经被吸收个干净。
身体刚恢复浅淡绿色时，马车停下了。
之前当废柴史莱姆时，我简单学习过人类语言，仅限吃饭睡觉等日常用语，不太深入，现在完全听不懂车夫在说什么。把体表视觉器官变成叉叉，我感受到阳光温暖，随后粗暴扔进仓库等待清洗上架。
草史莱姆闻起来总有植物香味，我更偏向青草香。再度把我拿起来的人类语气似乎很满意，和其他史莱姆扔进水里涮涮准备一起捞出来。逃跑机会出现，我还想陪它们再久一点，所以没有。
我拥有山脉间所有史莱姆的特性，我有的是这样的机会。这些凝胶给人类买走，就不会再来。
作为曾经的人类来说，这样留恋史莱姆挺蠢的。不过问题不大，因为我成为史莱姆了嘛。家里长辈说过，送朋友离开要尽量送得远一些才好。
货架的木头很旧，哪怕史莱姆放上去都咯吱咯吱响，最神奇点在于它响却不会烂掉。我在上面感受到淡淡的力量波动，或许是人类给它施加过加固魔法。
说起来，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学习人类的法术？单单力量增强没有技巧的话，很容易成为巨人那样的傻大个被其他种族耍得团团转。魔物自身不是没有法术，但基本都属于血脉传承，就算人家会教也肯定不会教史莱姆。
很讽刺的是，同为低级魔物，亲近人类可能反而会活得更好。风史莱姆告诉我，人类教堂里圈养着光史莱姆，每有人类需要都能散发出类似阳光的力量，很受人类喜爱。没有长处留在史莱姆山脉的其他史莱姆明明亲近魔物同类，可没有多少魔物在乎史莱姆。
我想变强。
好吃懒做晒太阳是没有办法真正帮助史莱姆的。我和那群小傻子不一样，我要它们都活着我才会开心。
我未来最优的路就是适应人类社会，学习到人类如何更好使用力量，再回到魔族和更高血统魔物沟通。我必须回去找到没有参与事件的老史莱姆，它有经验怎么变成人类，在人类社会生活。
那我就不能留在货架上。
我小声对货架上其他凝胶用史莱姆才能理解的方法说：“大家晚安。”
晚安。愿你们下次再当史莱姆的时候我已经成功，大家都不会被随便欺负了。
身体装作滚落，摔到同样老旧的地面上。
啪。
我听见老板低声咕哝什么朝我走来，看见我身上沾满尘土，估计因为草史莱姆不值几个钱干脆连清洗都懒得做直接丢到商店门外。
阳光在给我能量，大地在给我力量。我知道，我可以开始逃跑。
直接逃回史莱姆山脉这件事，先不说知不知道路线这种问题，我肯定会不甘心。眼下是多好了解人类社会的机遇啊！想起光史莱姆这回事，我趁无人注意清洗干净身体，找到教堂边缘，然后缓缓把体色模拟成光史莱姆的样子。
人类地界的史莱姆并不会被追杀。人类不在乎，哪怕史莱姆们刚刚才引起场风波——史莱姆不会强到哪里去，更何况是落单的史莱姆。
教堂都有魔物屏障，问题是这种屏障针对种族不包括光史莱姆。原因无他，愿意和史莱姆交流的魔物都很少，大多数还听不懂史莱姆具体表达什么。更何况他们自己都还圈养光史莱姆，难不成要把自己的小宠物杀死吗？
我睁大无辜的眼睛史莱姆们瞳色与种族无关，都是黑豆豆，看信众抱我起来送入教堂。沿街街景很繁华，这位信众的麻布衣服和路人格格不入，手上没有什么肉，头发枯槁，勉强梳整洁了。
她看起来很高兴捡到我，跑去和刚刚布道完清扫现场的修女展示。修女比她身材丰腴很多，微笑接过我，背起身时表情看起来很吓史莱姆，走进室内就直接扔进史莱姆堆去洗手。
我的周围全是光史莱姆。它们安静顺从，没有山脉里的史莱姆活泼，也没有从反抗起来就没再来的风史莱姆们那里听说过消息。更夸张地说，它们连史莱姆大暴动都不知道发生过！
靠我最近的史莱姆小声问：“你似乎没有圣光的气息。你到底是什么史莱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