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搭理、万分嫌弃我的模样,可我知道他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是心怀愧疚的,尽管我并没有伤害他以及其他人的意思,可我确实差点把人给勒死了。可我做了如此过分的事,他非但没有想要报复我,竟还特意花自己的银子瞒着管营大人从云城请了大夫来,个中最得益的便是我。虽然他冷着脸叫我少自作多情,他恨不得我死了少去祸害他们,可我心里其实清楚得很。
就是因为清楚,所以当我联想到孙行秋时,对他的情绪变得更为复杂,不知该对他是怨恨还是感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越简单越好,如果只是你对我三分好,我也还你三分情世间大概就会少了许多曲折,所以尽管曹晖依旧对我冷言冷语,差拨们对我横眉冷对,我还是揣着少有的热忱义不容辞地包揽了他们所有的家书,为了保证每一份都不一样,每一份都言之有物,我拿出了比以前做功课写文章还要认真的态度,恭恭敬敬地为他们书写每一份家书。
人总是容易遗忘美好,却对仇恨和伤害记得十分清楚,一旦吃了痛了,付出了真心被人作贱了,便很难再对伤害过自己的人敞开胸怀、不设防备,也许可以原谅,但心中始终都会横着一道无法弥补的沟壑,小心翼翼处处提防,唯恐再在同一处栽第二次。他们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向他们示好已经是令我感恩戴德,念自己上辈子积德,遇到的都是善良宽容的人。
过年前,昆稷山营牢唯一的书令史卸任回乡了,新委任的要年后才能来。也许是因为我家书写得好,也许是听闻我曾是要准备考太学院的生员,管营大人指我来暂时补着一段漏,帮忙誊写整理一些文书。
流放的囚犯做起了官爷的活儿,说起来真是啼笑皆非。别说我那教了一辈子书、张口便责当今天子失德的邬先生,就连我这循规蹈矩十二年的纨绔子弟也是惊愕不已。
山高皇帝远,这里老子说了算。脑满肠肥的管营大人月余不见,肚子又大了一圈,拍着我的肩,打着哈欠,不以为然。
这样一来我每日只要劳作半日就好,其余时间只需要枯坐在那四处漏风的小屋子里为管营大人记录当日寒铁的产出,为他写公文歌功颂德。
我忽然每日就这样多出了许多时间。
西津的冬天同样漫长又难熬,日日大雪没有停歇,庄稼作物难以存活,但我们与东泠不同的是,伽戎人有遍地的牛羊,在这样的雪日里,平民们每家每户都会拿出腊肉,细火炖上一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热乎又舒服,然后在雪停的日子里再备下来年的食物。西津人并不怎样讨厌漫漫长冬,这或许便是因由,可那些富贵人家,却是一年四季不曾变过,这时反而衬得淡漠,吃惯了山珍海味,那点温情犹如鸡肋。可我现在就连这点淡漠也无处可寻了。
这让我不由地又想起了过世的双亲,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已经家破人亡。我最近常常做梦,有时梦见有一日忽然一道圣旨宣我无罪,令我回乡,我回到容城之后,父母双亲都在城门口等我,阿缜还是那样沉默,却只对着我温柔地笑,就连二娘也在,她看起来也不再面目可憎。有时还会梦见我拿着一把刀,在空无一人的宫殿内砍向一个男人,他浑身是血的跪在地上向我求饶,而我冷笑着斩下了他的头颅。梦中的团圆并未让我有丝毫的慰藉,只衬得现实中支离破碎的孤寂,而我也绝没有那样机会向宁察郡王报仇,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几乎毁了我一生的男人长什么样,即使在梦中,我也想象不出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