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不易
韩盈总算是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来不及欣赏顾琬的勇气,就先看到了与她同样姑娘的困境。
困境,就是被困在其中的人无论怎么选,怎么挣扎,怎么努力,都是错,就是争不出一条活路,只会越来越糟糕。
顾琬已经比同龄的姑娘们强很多了,仅数次绝境都未放弃继续努力的意志力便不是同龄人能比的,在说服、筛选,寻找同伴上也是可圈可点,最后还幸运的有顾峦和程束做神助功,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沦落到不能保证自身安全的境地,其她情况还要逊色些的姑娘,上哪儿反抗自己被既定好的命运?
迅哥儿关于那拉出走之后怎样的演讲,早就说明了在整个社会结构性压迫下,没有经济自立能力和暴力保护自己的女性,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回来,要么堕落。
可那时好歹已经是民国,社会生产力有了些许进步,一部分女性已经可以通过务工和写作谋生,而现在的破生产力,有手艺的匠人都混的凄凄惨惨,对于顾琬这种十六七岁、没有谋生技能,武力不足,户籍受限的姑娘们来说,反抗的代价无疑更加惨烈,基本上就是一个死字。
依旧是社会生产力没有提升下的无解问题啊。
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有时也不缺这一个,韩盈没有惆怅太久,她很快意识到一个重要的地方,在解决不了谋生问题前,她不能主动鼓励这些姑娘们反抗。
这会让一部分不该死的姑娘走向送死的道路。
毕竟,受限于各种因素影响,人与人之间对话的理解会有很大的差异,而韩盈的地位导致她说出的话影响的不是单个人,而是一大群人。
除了顾琬这种真无法承受家庭高压的,还有不少姑娘在困在家中太久,不知道外界的残酷,将家庭中的不公视作比外界还要严苛的存在,分辨力不足的她们,很容易在这种鼓励下冒失的去反抗父母,进而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到时候,就算是后悔也晚了。
当然,生活尚且还能容忍的姑娘不鼓励,活不下去的还是能救一个是一个,就是这个标准线怎么衡量,如何在不鼓励的情况下去救也是个问题……
韩盈沉思良久,突然抬头对着宋琳问道:
“宋琳,顾琬受的伤很费钱吧?”
“这可不好说。”
不知道韩盈的意思,宋琳的回答也比较模糊:
“您也知道,这富有富的治法,穷也有穷的治法,效果上也是各有不同,有些是真有用,有些也就是些心理慰藉罢了。”
治病开药中的可操作空间有多大韩盈再清楚不过,这情况后世都解决不了,现在……先顾好给人治病吧,剩下的看她抓的够不够严,不过这种操作空间也不全都是坏事,韩盈看向宋琳,略带着几分笑意说道:
“你说过顾琬重伤濒死,那救她回来肯定要用不少好药,这花费,以清廉著称的顾家恐怕也供不起,那扣下顾琬做工偿还药债,也很合理吧?”
合理!简直太合理了!
宋琳想留下顾琬,除了为她考虑,更重要的是想把麻烦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监管,可在如何将人留下的问题上,她其实没有太强硬服众的理由,一旦顾峦表示放弃医治,亦或者在顾琬好了之后将她强行带走,那宋琳能做的合法阻拦极为微弱,爹管儿女天经地义,她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可若是债主,那就完全不同了,毕竟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服气?那你把女儿治病欠下的债还了再说!
这波属实是魔法对轰,将封建社会运行的bug卡到了极致,想不到这点的宋琳双眼亮的出奇,她敬佩的看着韩盈:
“您这主意可真绝,成了债主,那顾峦若是敢上门,随便来个护理都能把他骂出门外去!”
“嗯。”
能做人上人的,都是玩弄规则的好手,她这不过是点顺势而为的小手段,不值得放在心上,韩盈没有在意宋琳的赞叹,只继续道:
“世间人有好坏,为人父母的自然也是如此,好的,将儿女爱护的和眼珠子一样,坏的则视作奴隶,恨不得将人折磨死了不肯罢休,不过这两种都是极端情况,并不多见,大多只是略有偏心,这样家事,我们还是不要参与为好,可那些要将儿女逼死的,她/他带着伤求到京医院这儿,医生能救还是救一下吧,好歹不堕了医者仁心的名头。”
家庭的伤害,并不只局限在女人身上,也不必非要强求性别,仅以受严重的虐待伤跑过来求救为界限,将人救下后以药费让对方做工还钱来隔绝父母的伤害,待遇嘛,能保证安全的活着就行,尽量防止有些人家活不下去,把孩子打一顿送过来骗吃骗喝。
真过来求救的,觉着这里没家里好,那也不会留下,而能撑着留下来的,说明家里的日子那也真不是人过的,如今生产力不足,京医院能挤出来社会福利也就这些,能救这部分人已经是极限,更多的韩盈也不打算强求,总归要尊重客观规律不会以个人的意志转移,太过只会吃力不好讨,最后弄的更糟了。宋琳还只对顾琬事情解决而开心,在听韩盈这么说之后,不由得怔了片刻,脸上高兴的笑意也逐渐收了起来,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认真说道:
“是我没想到了,京里肯定还有如顾琬这样的,能救一二分总比不救的强,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