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安延那似乎云淡风轻,“那些年,关在瓮中,腿上是穿了铁索的。”
“孩儿明日便去找父皇,我要住进宫里,到母妃身边来!孩儿要亲自照顾你……”
安延那反而异常平静,她慈祥地看着女儿的脸:“虫娘,今日,也许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符寿安诧异道:“母妃说的什么话?”
安延那轻轻咳嗽了几声:“我的身体,自己是知道的。之所以这么多年还没走,就是吊着一口气,想见见我的乖女儿,我的虫娘……你现在好好的,我便心满意足了。”
“伤害母妃的人已经死了,我也好好的,母亲应当宽心才是,将来咱们……”
“虫娘啊,你有你的使命,你的去处。”
“我的使命、我的去处?”
“我且问你,今日太子害你七哥,是你出了阴神,帮他渡过此劫吧?”
“不错。母妃如何得知?正是您帮我做了掩饰,我才除了那酒杯上的邪法。”
“我还知道,你学会了噬焱,学会了红莲业火,还有超度亡人的法子……”
符寿安惊异道:“难道……母妃也是明女!”
安延那微笑道:“明女,那是我们飘沙人当中,最聪慧、最善良也最勇敢的女子,我何德何能……若母妃是明女,这辈子还能被人摆布来、摆布去?”
“那……”符寿安彻底搞糊涂了。她从来都以为,母亲是一个自小流浪、靠歌舞谋生,又被胡人献给父皇的普通女子,正如那些永宁城内当垆卖酒的胡姬。
“我是灵书女。”
“灵书女?我看过不少飘沙文书,从来没有提及过灵书女啊!”
“那是因为,灵书女永远追随着明女。当一个时代没有明女的时候,灵书女也不会出现。而当灵书女出现的时候,便意味着明女要出世了。”
符寿安给母亲递来清茶,安延那继续娓娓道来:“千百年来,飘沙人为了镇守建木而存在。明女带领着他们,战胜了一次又一次的凶险,也习得了很多法术。可是这些通天彻地的经历,却很少有流传到后世的。你可知为什么?”
“因为那些都是秘术,不便公之于人?”
“这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原因是,明女生死相继,不可能成为师徒。
新的明女,只能通过灵书女来自行修习,根本不必留下简牍书本。
灵书女记得一切喜悦与悲伤,一切胜利与惨败,一切希望与梦魇。
她们就是明女的书吏和史藏。”
“我便是个灵书女。当我八岁的时候,有一回生了大病,痊愈后便记起了很多事情。那些往事啊,好的坏的,全都一下进了我心中,想忘也忘不掉……”
“我记得,初代明女是如何将穷奇的翅膀拔去的;记得第一位灵囚是何人;还记得云梦泽的建木倾覆时,飘沙人是如何重整河山的……”
“父皇知道这些么?”
“灵书女是有禁制的,只在面对明女的时候,才可以将秘辛说出来。”
安延那抚摩着女儿的秀发,“我教你的那首儿歌,就是灵书女的记忆。”
何衔一粒子,旅燕万里疆。未待春雷顾,盈盈自舒张。
既不知来处,岂怨风雨苦,既不知去处,莫负好时光。
何夜一涓水,晓湿旧宫墙,方得春雨润,潺潺入曲江。
既已知来处,岂怨崎岖苦,既已知去处,莫负好时光。
这是符寿安小时候最爱吟唱的儿歌。
此时她坐在母亲身边,久久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