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高韬韬当团练使之后也是风吹日晒,但从未这样黑过。小鱼见她身上都是花,闻着花香,黑红了脸高歌,不敢看赵令悦,他便俯下身去打稻子。
赵令悦鼻腔中的酸坠越重。
她将稻子归还,向那拉她过来的少妇推辞要走。
说罢也不等他们回答,自顾自往田岸上走去。
少妇吆喝着追上来,歌声也未曾停。
她在赵令悦上岸时助推了她一把,自己站在稻田中,还仰头问,“温助教,你跟衙门关系好,我想打听一下,是不是新来的军队又要跟梁人打仗了?”
赵令悦扭身,微微蹲着,迁就她的视线,“......如果要打,你们怕吗?”
“怕什么?”少妇嘴一歪,“温助教不知道我们鲸州人从前过的什么日子,那梁人见我们有一点好东西就要喊着金人一起来抢,房子树木全都烧光,要我说就得硬气点,把腰杆子挺起来!
前个老皇帝吧,好像什么也不管,招人恨啊。
民以食为天,一亩三分地的,每年都遭人抢劫,又是发洪水又是痨病,次次死好多人,这新朝廷,总算不是睁眼瞎,看得见鲸州了!
只要这新衙门不再跟以前一样,不管我们,它为了我们跟梁人打,那就是要多少粮食,我们都很情愿给的!
温助教有机会,能不能帮我们村民,将这话传给那些衙门里的老爷......温助教,你怎得哭了?”
赵令悦这才反应过来,胡乱抹掉脸上湿哒哒的痕迹。
“阿嫂,我可以也问你一个问题吗?”
“哎呀你尽管问嘛。”
她顿了良久,才抱着膝说,“以前,以前那个当了瞎子的王公贵族,她现在悔过了,也愿意赎罪,你还会恨她吗?”
少妇憨厚笑。
“温助教说话文绉绉的,阿嫂没听懂呢。”
临走前,村民装了两布袋稻米与土豆、枣子给他们。
不论周匕与她如何推拒,也抵挡不住他们往车内塞放物什的手。
牛车缓缓拉动,那少妇忽然带着她家姑娘追上车。
“温助教!”
赵令悦探出头,“阿嫂?”
“我家姑娘说去家给你拿饴糖,你怎得就走了!快,将东西送给姐姐。”
那姑娘举起帕子包的糖,跑得很辛苦,她忙探出半个腰身伸长了手,接过那包尚存温度的饴糖,尽量摆出一个最温柔的笑,“谢谢你。”
二人停在泥路上,缓缓朝她挥手。
人影远去。
周匕见对面的她迟迟不肯吃糖,只是摊开来呆呆地看,便问,“饴糖热了便容易沾住,怎么不趁新鲜吃?”
她摇摇头,眼角微红,将饴糖郑重包裹回去:“我似乎,并配不上这味甘甜。”
周匕便道,“二姑娘是觉得自己不知人间疾苦?可二姑娘亲手挖土开地,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现在的你,已经什么都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