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里红妆的风光自不必堕辞藻去过多的描述,只说这事情的走向,正应了那句老话——世事无常。
这就比如,商大人——元萌全自认对他是熟悉的,必然就觉得他的儿子也不错。可是,偏偏事情蹊跷的很,商大人无论如何悉心教导,却仍然冥顽不灵的这个小子,当真是个坏种。
他的坏,不是个待人接物,或有恶习的坏法,这也是后来很久,元萌全才知道的,才悔恨不迭的心结。
商大人的儿子,商文来,看起来是个极和气不过的人,功名自不必说,也是少年致仕,颇给祖宗长脸。但是他的聪明和才学,却并非为承接他父亲的衣钵,而他独辟蹊径的,酿造了满腹的大伪似忠,翻天倒地的莫名野心和能耐。
一步错,步步错,他先是为了往上爬,结交了朝里一群搬弄是非的权宦,后又跟随梁王,走上了逼宫谋反的死路。能耐真是大了去了。
问斩当天,早已卸甲归田的元老夫妇亦混迹在人群中听判,当时,商大人夫妇已双双弃世,女儿育有商家一子,尚且年幼。他们听得,参与谋逆的乱党皆在今日处死,妻室家人充为奴婢,更有甚者,被解押入妓籍,不得赎回。
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是皇天网开一面。
只是可怜元萤,又被命运再次的揉搓折辱。
春风楼里一杯酒,郎情妾意暂消愁。
元萤与元萌全再一次的相见,就是在这姹紫嫣红,香风阵阵,确实又是腌臜不堪,肢横钗斜的春风楼里。
他们在雅间里对坐,燃了一炷也不知道是什么的香,闻着却只叫人把所有的忧愁苦闷,都给勾起来再三的淘澄。
这春宵一刻的地方,他们每一息,烧的都是银子。
“教你受苦了。”元萌全堪是泪流,绳墨如此,他也救不了他的义女,“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这种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不想,元萤听闻,久久不应,末了倒叹息似的来了一句“……这倒是好了。”
这些年,逐渐明白了自己本心的元萤,并没有忘了她的叛逆,她心里的大逆不道,她关住锁死的那个自己,和胸口生生长出的那棵参天巨木。
她说:“老爷……”
元萌全讶的竟没有出声儿。
她接着道:“……老爷,您当初救了我,为何不也纳了我?我为您做奴做妾,也是好的。做女儿,反而辜负了……”
元萌全只道这孩子迷糊了神智,这番遭遇对她打击太大,叫她越说越不像话了,可他又不是个会安慰人的,顿一顿,只能说:“昔日我对你的教诲,难道混忘了?人活在世上,贵贱无论,却也讲究个坦然正气。一时失意难以避免,你却不可自弃。”
“……是。”元萤闻言,只得敛起万般的情绪。
她知道她没错,只是命运待她不公,对老天她无从申辩,对自己她就能说什么了么,她也不能。
此后,因着这番尴尬,元萌全便少去看她了,这一少,便少的杳无音信。
她心里的繁花朵朵,还没有开,就谢了。
直到皱纹爬满青春,青春变成墓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