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凌霄的那位官人不是凌霄的客人,但是他做主买下凌霄,送给他的一位朋友“尝鲜”的。
凌霄听他当着鸨母的面说这话,显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面上就略有些不高兴。又心想,既然是“尝鲜”,你也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咱们谁尝谁还未可知。如此一想,心里倒痛快了些,变戏法儿似的挤出了两个笑模样,做了个揖,就拂袖先上楼了。
凌霄回房,换了一身水洗蓝的长衫,对镜子看了一眼,并不学外面那些花里胡哨的男妖精涂脂抹粉。
他在茶几边坐定,给自己换了碗茶。一边吹着茶汤,一边回想着自己老爹的那几位男姨娘,他们除了平素这么打扮,还有什么细节没有……想到自己该是个体面的小倌,并不妖里妖气,这才定了定神,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这时,门咚咚咚响了三下,他便又紧张了起来。
心想,第一次,鸨母不会给他挑太过分的客人,心里便稍安。
推门进来的,确是一位一身戎装的军人。
年轻军人十分英俊倜傥,他有刀削斧凿的面容,浓墨重彩的眉目,宽额大耳,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一脸官相。凌霄不懂什么军阶与品级,但瞧他肩上啰里啰嗦的一堆铁物件儿,想必是很有品级。心道:这样的人,不知道喜欢个什么样儿的,莫不是他所习惯的行伍里的那一套利落之人做派的?
想及此,凌霄浑身仿佛僵了僵,这样儿的,他仿佛并不擅长演,僵硬道:“将军,请坐。”
军官看了看他指的瓷凳子,因是冬天,凳子上垫了个软垫,但想必也不得多舒服,还是大方坐了,轻笑了下看他,说:“我并不是将军。”
凌霄又看了一眼他的肩章,垂下眼道,“我并不省得外面的规矩。”
军官:“你叫什么名字?”
凌霄嫌恶的一皱眉,他并不喜欢别人提他这个花名,恹恹的道:“凌霄。”
“是‘凌霄花下共流连’的凌霄?”青年军官打量着他,这小小少年,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生的虽然秀气些,到底不落女气,并且,他也并不同外间的那些惯卖的一般涂脂抹粉、花里胡哨,生怕让对方辩出自己个雌雄。相反,这少年一身布衫清素,怎么看都像个乡下的男学生,还是乡绅小富之家养的。
他从伍多年,看人确实是很有一套。
凌霄开口道:“……是‘不知花依他树发,强攀红日斗颜明’的凌霄。”
军官一挑眉,道:“哦?你今天是不大欢喜,不知是什么缘故,可是因为第一次,可是因为他们让你来伺候我?”
凌霄深吸一口气,看住他,“小人不敢”等这种话他是从来不会说的。心想,你要辩嘛,我便同你讲道理,开口道:“非也。只是官家您坐在这儿,您能问出我刚才那几句话,我俩中间便横着一条河,既是云和泥,又是高和下,您是天,我是地。您可以花钱买乐子,我却是不能选今宵对着您,还是明宵对着他。”
语罢,凌霄突然在心里砸了一记警钟,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第一天自己就要先砸自己的场子么?尔后,他纠结了只一瞬,便释然了。
原来这段日子,自己到底是很恨、很不情愿如此的。倒是今夜,不知道怎的就跟他很投脾气似的……“很投脾气”?凌霄被自己吓了一跳,又拿眼打量他一遭,想到心里实在是憋得慌,又想不管了、不管了,今天爷且豁出去,说个痛快再说,气走了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