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子已经被粉蔻安排成一个的欢乐窝,那些权贵各自抱着美人往单间里去休憩,最后一个离开的女子披了单衣,俯下身拍拍少年的脸颊,“哎,可别死了,回头拿药给你。非常文学”说着替他解开了绑缚,便也离开房间。
“他们”或“她们”是消耗品,即使受了怎样的伤也只有自己舔,若非有什么特殊用处,难道指望有人来治疗么。大约要真有人来抬,便是收尸的时候吧。
雪依然躺在地上,他现在没什么力气,只想躺一会儿再做打算。
这时门却开了,苏小昭走进来,雪只淡淡扫一眼,既然不是需要他“伺候”的人,他也本不关心是什么人来。
他只是也不怎么喜欢这副样子给人看,撑起身拉过衣服遮了,靠着墙壁闭目坐在地上休息。反正无非也就是来收拾房间的人,是谁也跟他无关。
直到脚步走近,影微微笼罩在眼前他才睁开眼,看到苏小昭在他面前附身要来扶他。
就算没什么体力也不喜欢别人来扶,他在朱颜阁是连细作都能随意差使的男娼罢了,从来,就不相信朱颜阁的人会有好心。
他无力着挥开了苏小昭的手,却没有等到趾高气扬的骂声和还手。
怎么她不说他不识好歹么?
但这个女人却只是干脆蹲下来,再一次扶了他的手臂,要将他扶起来。
——如果现在要他说话,他一定会告诉她少假惺惺。只是他懒得开口,早就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完全不合作没有起来的打算——若她非要拉他起来,就随便拽好了。
所以苏小昭放弃了,她伸手替雪系好衣带,这个动作让雪的眼中出现细微的疑惑。
“我去替你拿药。”
她方起身,先前那女子倒还没有忘记雪的存在,拿了药回来,见到苏小昭一时惊讶,忙颔首道一声:“沐烟姑娘。”便将药瓶放在门旁小桌上退出去。
苏小昭未作什么反应,不过想必她会告诉粉蔻的吧。
她去取了,默默替雪上药,他的肌肤不可思议的如雪剔透,上面的伤痕便格外显得怵目惊心。
她似乎便再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也避免着目光的接触。
她也许有些害怕看到他的目光。
雪不想动,她便不勉强。上过药只替他拿了被子,便起身离开。方一转身雪却抬起目光,声音清清冷冷带着些微久未开口说话的沙哑,“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什么?”她回头,入眼的一双目光死水无澜。
“若不是要我替你做事,何必理会我。”
“……”她只默默看他片刻,就算说什么,大约他也不会明白。“那就等我想到了再说吧。”
她此时并不知在她走之后粉蔻便来向雪兴师问罪,她本以为粉蔻会冲着她来的。
粉蔻一巴掌便足够将依然虚弱的雪扇得倒向一边,“你倒好本事,这么快就巴结上沐烟?这朱颜阁里有我在一天,还轮不到她作大!你就是想攀主子,也瞪大了眼睛看清楚!”
是么……
他以为那人也只是个小人物才搞什么同病相怜的无谓关心,看来似乎是弄错了。/非常文学/
他以为她不过是要他做事所以假惺惺的来看两眼,却似乎也不太一样。
这朱颜阁里也会有人去在意别人的死活吗。
苏小昭知道自己在做一个错误的决定,但却无从选择。
朱颜阁像缠在她儿时的一个梦靥挥之不去,而现在真正被活生生吞噬在这个梦靥里的却是那个叫做雪的少年。
她得带他走。
无论有多少人,无论有多少目光凝视,莲漪总能从其中找出苏小昭。
只是他都快要想不起上一次这样在人群中看到她静静凝望的视线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他也如过去一般,视线交错,浅浅回她一个笑容。
一瞬春城飞絮,过去那个只在彼岸的漂亮偶人活了,便连四周的一切也鲜活了,有一瞬美好得动人心弦。
莲漪对时常寸步不离的叶重华道:“当帮个忙,留在原地如何。”话音未落人已在丈外,叶重华还没搞清楚状况正想喊他才看到前方的苏小昭——好吧,大概他是有点碍事?
所以他是应该回避还是留在这里把风?那个小昭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变成那副样子这事儿不怎么地道吧?
——叶重华怎么想当然与另外两个无关。
莲漪走近苏小昭,唇畔微微勾起的弧度是对她这一次没有回避开视线的赞许。
但如今对她了解的越多,越明白那双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睛后面藏了多少东西。他过去怎么会都看不到呢。
“遇上什么事了?”
细长眉眼,瞳如琉璃,像盛着不知几深的温水,表面浅浅微波却如有着魔力要让人沉溺进去。
苏小昭似乎并不该对这样的魔力感到陌生,那一直都是属于莲九笙的,宛如蛊惑。她只是不知道,同样的眼神嵌在漪公子的眼睛里,会让人窒息般目眩。
她似乎不得不开始正视七秀公子还稳坐天下第一美人这个位子的事实了。
“嗯?”熟悉的语气似催促着,却又好整以暇。
苏小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找他,既然已经决定了一件事要去做,就没有再瞻前顾后的道理,何况本也与他无关,未必会影响到他——
她只是在迷惑中,想要明确什么,自己却有些找不到。——为什么这个时候只能想到他?她还能只把他当莲九笙吗?
“——我有些事要去做,现在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我想你能尽快离开。”
莲漪未应,只问:“结果我有什么关系呢?”言下丝毫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昨晚虽算不上答应小昭离开,却也是默认了的。但如今卓惊弦既出现,还叫他怎么走得了?
“也许无关,但我不想出什么意外。”——莲漪在这里,总是她的一份心思,越发瞻前顾后,什么都怕。
“你要做的事很重要。”
她迟疑下,微微点点头。
“很危险?”
细微的又点一下。
“与花楼无关?”
她这回抬起了头,目光里少许疑惑,他又如何知晓?
“若是花楼的命令,只怕危险与否你都本不会顾虑,不计后果。”他话里竟稍许的不屑亦或是不满,叫人难以辨认,却又无法忽视地渗透出来。
——就算是花楼当年救了苏小昭又如何,如今却时时将她置于危险中事事拿命去拼,就算他理解花楼对小昭的意义,心里也绝不会舒服。
一个一句话就能指使“他的小昭”去搭上一条命的人,叫他怎么舒服?
他面上却依然浅浅笑,好似方才那些难以辨认的情绪也只是错觉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何必把什么事情都做的那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