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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出惊人的宗家烁(1 / 1)

苏贺在医院待了两天,回家休息了一周。

伤处其实还好,主要是对心理的影响太大,他这一周都睡不好觉,闭上眼睛,他就梦见自己在一间全黑的屋子里,男人的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按着他,看不见的性器在他下面上面来回贯穿,他想跑,可找不到门,那些看不见的男人将他按在墙壁上干,干的他汁水四溅,双腿发软,最后他放弃挣扎,张开嘴伸出手,接受所有指向他的阴茎,彻底沉沦在被干的极乐中,等他因为无法喷射的痛苦而惊醒时,竟会有一丝怅然若失。

他恨这样的自己,好像天生就缺男人操一样,恨的连续扇自己耳光,然后哭着自慰,只弄前面还不够,他还要满足空虚的后穴,在释放的一刹那,他眼前闪过的全是被权贵当成宠物亵玩的画面,屈辱,但是满足。

事后他自暴自弃,或许自己就是这样下贱,不然的话……怎么会三番五次的被人当成玩物,还被玩的高潮,什么演员,什么艺人,都是骗人的把戏,而自己就这么傻乎乎的上套了。

苏贺休息了一周,也消沉了一周,不食不眠,瘦的双颊和眼窝都有些下凹,倒显的五官更立体,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这段养伤的经历是苏贺的阴影,事后没跟任何人提起,而他在这段时间如何生活如何痊愈,也不得而知,他仿佛一头冬眠的熊,悄无声息的躲进树洞里,没人知道他怎么觅食会不会饿死,总之等到春暖花开,他自然会出来。

一星期后,麻姐的电话打了进来,让他去一家有名的茶楼,导演黄一屏和其他主创在那里开会,作为主演之一,苏贺必须到场。

苏贺这时候有些万念俱灰,接到电话也并没有多兴奋,只是楞楞地在床边坐着,等他回过神来,已经一个小时以后了。

去吧,毕竟是豁出去换来的机会,大不了拍完以后就退圈,得到的片酬全缴公司罚款好了。

苏贺这一星期把自己熬的有些过分,出门一吹风,人都有些晃悠,晕晕乎乎到了指定地点,很意外的没有被骂。

包间中是导演及其助理,还有制片及其助理、编剧,以及另一位主演,这六人面对迟到的苏贺,居然一句不是也没说,只吩咐服务员多加个茶杯多来把椅子。

就另一位主演比较耿直;“主角姗姗来迟。”

苏贺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小意外,这位主演居然挺帅,看他高鼻深目大骨架,应该是个混血。

“抱歉,”苏贺蚊子嗡似的回了一句,大剌剌的坐到椅子里,因为对前途不抱什么期许,他反倒一身轻松,行事做派都比以往更洒脱了些。

黄一屏坐在主座,觉得这个叫苏贺的小演员如此恃宠而骄,肯定是仗着背后有段爷撑腰,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了偏见,以至于对苏贺的一颦一笑都过度解读。

制片人就是那夜的胖男人,名叫刘岫,他为人圆滑,做事务实,毕竟废了那么大气力把段爷伺候舒服了,不过是换个演员而已,就算苏贺天天耍大牌闹罢演他也能接受。

刘岫笑眯眯的介绍在座的各位,并将剧本发给苏贺,主动重复了今天的内容,原来今天算是个小型的先导剧本围读会,目的是让两位主演提前熟悉剧本揣摩人物,并和导演和编剧及时沟通意见。

苏贺有些意外;“合同呢?不签合同就先看剧本了?”

“你没签?”坐在苏贺对面的混血帅哥问他,苏贺记得他叫宗家烁。

“没……”

“签了,合同早就送去芸悦了,可能小麻没来的及告诉你,早签晚签都不耽误拍戏,”刘岫道。

那片酬呢?合同上会写乙方片酬,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谈就签?

不过想想也是,自己接的小角色还好说,影视剧主演的话都是剧组跟公司签,合同上的钱并不会真的给演员,具体演员拿多少,还是要看公司发话。

换句话说,片酬这个事,要去问麻姐,而他们直接跳过自己去跟芸悦签,估计高不了。

哎,算了,苏贺打心眼里感到无力,不想再争辩。

黄一屏看着苏贺,觉得这是他在给自己甩脸色,毕竟是自己跟芸悦谈的,合同也是他让助理寄过去的,他倒是想跟苏贺联系下,但麻姐他们不给联系方式,具体是公司规定不允许给,还是苏贺不想给,黄一屏就不知道了。

大家的注意力回到剧本上,大约半小时左右,剧本就读完了,大致内容是苏贺饰演的陈郁大学刚毕业,跟朋友去酒吧对宗家烁饰演的郑海城一见钟情,事后不断巧遇,于是鼓起勇气要了联系方式,开始与郑海城联系,时间久了二人便萌生情愫,郑海城英俊且富有才华,他的情感和精力都很充沛,对于懵懂敏感的陈郁来说充满了诱惑力,然而郑海城是个酒吧动物,而且二人阶级不同,兴趣爱好虽然一样但理解的层面相差甚远,时间久了,差别越来越大,他们不断争吵和好,郑海城冷静坚定,还有自己的社交圈,并没有受太多影响,而独自在外的陈郁只能独吞眼泪,在郑海城的冷暴力和地位差距的影响下,孤独的陈郁另寻温暖,而郑海城抓住这个机会疯狂辱骂陈郁,并将其赶出自己家,陈郁在经历痛苦的自愈后,主动要求与郑海城见面,正式提出分手,谁知郑海城只是因为家庭缺失才对陈郁患得患失,他与无缝衔接的对象并无感情,只是家里逼迫的政治联姻,但是看清其真面目的陈郁只是与郑海城抱头痛哭后潇洒离去,开始新的人生。

一句话总结,就是社会新人惨遭渣男玩弄,带着初恋情伤勇敢前行的故事。

这其中的感情戏极为细腻,很考验演技,这难不倒苏贺,让他头疼的是有几场重要的床戏,承载着电影几个重要转折点。

苏贺第一次拍有亲热镜头的感情戏,虽然他有丰富的同性做爱经验,但是只做不爱,要让他将感情注入进去,深情款款的凝视对方……

苏贺抬眼看向对面的宗家烁。

巧的是,宗家烁也看向他,二人的眼神毫无预兆的碰在一起。

苏贺的心脏一跳,慌忙垂下眼睛,像是被老师发现走神的学生一样,心虚的有点火烧火燎。

平心而论,宗家烁外形条件真不错,白人的眉眼,国人的轮廓,嘴唇薄厚适中,取了两家的优点,帅气却没有距离感,身材也锻炼的结实不夸张,穿个简单的衬衣t恤也有型有款的。

“怎么了?”宗家烁愣头青似的向苏贺发问。

苏贺尴尬的想笑,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还是缺心眼儿?

“没什么,从你身上找一找郑海城的影子,”苏贺尽回答。

“那你找不到,我还没进入状态,”宗家烁信了苏贺的话;“我感觉郑海城渣的有些不自洽。”

此话一出,编剧抬头了,他明显被这句话气到了;“他哪不自洽?”

“他这个地位和阅历,怎么可能喜欢上陈郁?”宗家烁一句话,直接把剧本全否了。

在场的人无不为宗家烁的发言所惊愕,苏贺看着他,心想这人应该就是缺心眼儿……

“怎么不可能?难道陈郁在你眼里一点魅力没有?”

“没有,”宗家烁回答的正义凛然。

在场的人再次被他的精彩发言震惊。

“呃……”黄一屏眼看着编剧老师满面通红,眼睛瞪的牛大,是准备开跑的意思,赶紧站起来给编剧倒水,抢在他之前指责宗家烁;“你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郑海城怎么想!郑海城觉得陈郁有魅力,那他就是有!”

“对对,而且你觉得哪里不对可以给出修改条件,直接全否了像什么话!”刘岫帮腔道。

哪知宗家烁并不接招,开始翻剧本;“剧本里说了郑海城出身艺术世家,对哲学有研究,而陈郁只是普通的211大学生,他们除了一些艺术电影几乎没有爱好相同,相处的时候也都是郑海城掌控关系,剧本里说,除了上床和吃饭,他越来越感觉郑不需要他,甚至郑撩拨的对象都是有钱的艺术家,他这样的人,不会爱上陈郁,更不会在最后哭着求他不要走。”

“你凭什么觉得郑海城不会这么做?”编剧指着宗家烁高声质问;“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他?年纪轻轻的经历过什么就在这瞎说?郑海城的圈子里全是虚荣和欺骗,陈郁是他唯一的救赎!也是唯一跟他讲真话不图他钱财的人,他只有在陈郁面前才会卸下伪装做回真实的自己,他凭什么不能爱上陈郁?你自己没遇上真心爱你的人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物质都是骗子?都想从你的仨瓜俩枣里偷点什么出来?”

“我不怀疑陈郁的纯粹性,”面对指责,宗家烁丝毫不惧;“我说的是郑海城可以喜欢陈郁,但他不会爱上,更不会哭着求和,他这样目的性强、缺乏同理心并且过分冷静的人只会考虑利益,他离开陈郁就是因为陈郁所有的特质一条也吸引不了他,换句话说,在现实中,郑海城压根就不会与陈郁开始,会做爱,但没有爱。”

太炸裂了!所有人的下巴都被宗家烁震掉了,然而宗家烁还没说完。

“但是就人物刻画来说,陈海城很立体,陈郁就……特别像言情的苦情女主,太讲究完美受害者身份,所以毫无……”

“rory!!”黄一屏满脸怒意的一拍桌子,喊出了宗家烁的英文名;“你他妈快闭嘴吧!!”

宗家烁听话的把后面几个字吞进去,然而即使他不说别人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此时编剧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他仿佛看着杀父仇人一样看着宗家烁,眼神里射出的利箭连苏贺都害怕。

这位混血哥实在是头铁,他面无惧色地看回去,这份与生俱来的自信让苏贺羡慕。

“我他妈最后说一次,别用你浅薄的人生阅历去理解别人的经历,这世界上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多了!你不理解是因为你无知,能演就演,演不了……”

“别人的经历,谁的?你的?”宗家烁如同嗅探敏锐的警犬,一口叼住了关键字;“这剧本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这下苏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脖子,随着宗家烁的话,它扭向编剧。其他人也如此。

果然,编剧的脸一改刚才急火攻心的猪肝色,变得惨白泛青。

“你是陈郁?”宗家烁说完,自己都瞪大眼睛。

一同瞪大的还有其他人,外加站在门口负责随时蓄茶水的服务员。

“你到现在……还相信郑海城说的鬼话?”宗家烁也被自己的新发现震惊到了,原本据理力争的态度软化,甚至有些同情;“他最后……真的求和了?还是你的过度美……”

咣————

编剧摔门走人。

所有人过于震惊,以至于谁也没拦他,只有刘岫反应过来,胖墩墩的追出去,嘴里连喊老师别走啊!

“……化,”宗家烁抿起嘴,冲黄一屏露出个歉意的笑容。

黄一屏并没有对他生气,只是无可奈何地跌坐在椅子里;“rory,拍完这部戏你就老实回去继承家业吧。”

先导剧本围读会就这样不欢而散,具体下次什么时候再聚,时间待定。

虽然宗家烁把编剧给说走了,可现场没人指责他,刘岫是个圆滑的老好人,自然不会说任何人,黄一屏的脸色总是赛铁板,却也没有对宗家烁发脾气,只是不断唉声叹气,怒其不争一样,苏贺安静的听他抱怨,觉得黄导跟宗家烁应该是老相识,了解他的脾气和为人,所以才如此包容他。

苏贺站在马路边正准备掏手机叫网约车,宗家烁忽然从背后一拍他肩膀,吓了苏贺一跳;“你好。”

苏贺回过头,看见宗家烁单手插兜冲他微笑,右手冲他晃着自己的手机;“加个微信。”

“好啊,”苏贺点头答应。

“你可真厉害,”苏贺加完微信忍不住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在剧本围读会上这么怼编剧的。”

“我一句话他就大发雷霆,说明他对自己的剧本也不自信,”宗家烁仍然一副我行我素的态度;“不过真没想到他居然写的是自己的事……这么多年了他都不肯面对现实,全靠幻想美化回忆,怪不得剧本写的跟三流言情一样。”

“打住,”苏贺讪笑道;“这样的话你可不要再说了,编剧要是被气走这电影很可能就黄了。”

“你担心没戏拍?”宗家烁有些意外的看着苏贺,他的眼睛是浅棕色,像琥珀,温暖澄澈,不含一点杂质,看人时眼神认真专注,让苏贺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担心?”苏贺别过头,宗家烁的说话方式和眼神总让他有些不适,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明明这个人还算有礼貌,语调也很温和,可能是为人太耿直了吧。

宗家烁眨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改变了话题;“我记得陈郁以前是别人演,你知道他为什么退出吗?”

苏贺脸色一沉,他疑惑的看向宗家烁,从他的眼睛到微表情,居然没找到一丝戏虐,正相反,他的表情告诉苏贺,他在等待一个全世界最重要的回答。

他真的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苏贺不自然的笑笑,并掏出手机叫了网约车,他想立刻离开这里。

“你是怎么接到这部戏的?”

“你是怎么接的?”苏贺反问,他的耐心要用光了,他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个行当里还有这么没有情商的演员存在?

“我跟黄导认识,之前就合作过短片,所以这部戏他叫了我来,”宗家烁回答;“上一个陈郁是他发演员招聘后选出来的,我作为配戏演员跟了全程,我觉得那个演员很有信念感,不像是会做出中途退出这种事的人。”

网约车就在附近,接单后很快开到了苏贺面前,苏贺如同得到了救星,迫不及待打开车门钻进去;“不知道,再见。”

宗家烁看出了他的窘迫,面带微笑的摆手告别,目送汽车消失后,他打开微信开始打字。

zz;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我相信你也是个好演员,只是上一个陈郁跟大家聊的很好,可他忽然退剧,还把我们所有人拉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找你打听一下,我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zz;不过我尊重导演的决定,期待跟你的合作

苏贺想了想,觉得他跟黄一屏关系这么好的话,迟早会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顶替前一个演员,那自己也没必要跟他多说了。

苏贺;嗯,期待。

到了家,苏贺打开电脑,将主创人员都查了一遍。

黄一屏是个短片导演,他之前一直在国外拍短片,长篇也只是跟别人合作的实验片,开过个人影展和装置艺术展,有点先锋艺术家的意思。

苏贺在外网找到了他参加电影节拿最佳短片奖的照片,跟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宗家烁。

原来宗家烁所说的短片,就是获奖的这部。

还别说,身穿定制西装戴着高定项链的宗家烁还挺有国际巨星的范儿,可以说是艳压所有人,要不是他糊到微博只有几千粉丝,苏贺真的怀疑是站姐偏心只p他自己,不顾其他人死活。

苏贺想了想,用自己的s小号关注了宗家烁,他在s上的名字就叫rory。

微博上没有关注,因为太官方了全是活动图,而且一年也发不了一条动态,相反s上的他活泼很多,比如他不只是演员还是模特,家里有狗,经常跟朋友出去玩,爱好是滑雪、潜水和露营,这个滑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居然每年去瑞士滑雪……模特这么赚吗?

他的生活照很像杀猪盘,游艇是他室外生活的常客,跟朋友出去玩是去各国旅游,凡是出镜的都是帅哥美女,也就在屋里自拍或者工作花絮照,看这才像个普通人,不过仔细看,那些低调的日常穿搭,好像都价格不菲。

默默关掉网页,苏贺觉得这个宗家烁不是隐形富豪,就是假扮富豪打算勾搭真富婆。

苏贺又去找这部获奖短片,全长20分钟,讲了一个在大都市拼命打工的年轻人,如何用全部积蓄买了件母亲节的礼物,经历重重磨难跨越漫长东西海岸,最终抵达故乡小镇,将礼物放在母亲碑前的故事。

整部片子几乎就宗家烁一个演员,他从开篇就倒霉,东西被偷,车子被砸,做好事耽误机票,搭顺风车结果司机是通缉犯被警察带进局子等等,节奏紧凑诙谐幽默,是一部风景优美的公路轻喜剧,宗家烁几乎看不到演绎的痕迹,想不到他这么直来直去的人,演技如此浑然天成,那张充满质感的脸与美景交融,让整部片子赏心悦目,最后,主角心心念念的母亲以墓碑的方式出现时,让苏贺惊讶了一把,结尾宗家烁盘腿坐在墓碑前,安静看着夕阳的画面,让苏贺鼻子一酸。

苏贺也是科班出身,虽然不是电影学院,他看得出黄一屏和宗家烁,着实有两把刷子。

这一晚上苏贺没干别的,就找这二人的资料和影片看,黄一屏的片子总体来说学院气息浓厚,擅长处理细腻感情,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总让观者回味无穷,可能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内核是人文关怀,所以才选择这样的题材作为他的第一部长篇电影。宗家烁这边作品很少,不是拍短片就是特邀演员,整体看下来,只有黄一屏拍出了他的精髓,其他导演和摄影师镜头下的宗家烁像个漂亮的商品,缺乏灵魂和特色,看多了就泯然众人。

苏贺心里一沉,这不就是自己吗,漂亮的毫无特色,如果自己的眼睛小点,嘴巴大点,脸方一点,打破现有的平庸,或许镜头上的自己就更耐看,更接近所谓的电影脸。

这两人的再次合作让苏贺产生期待,一想到自己也加入其中,心头竟有股暖意。

这种充实的愉悦感,让性欲都变的虚妄。

看了一晚上短片,苏贺觉得自己被治愈了,他由衷的祈祷,希望编剧老师坚强些,别被宗家烁的嘴炮干倒,一定要重整旗鼓再拾河山!改个好本出来,这个导演这个演员,真的能把剧本演好!

似乎是老天听到了苏贺的祈祷,大约半个月后,他收到了再次剧本围读的消息。

这次苏贺没有迟到,一大早就去了茶楼,反倒是其他人姗姗来迟,除了编剧,因为编剧压根没来。

“编剧老师身体不舒服,今天就不来了,大家自己看,自由发言,”黄一屏将剧本发给大家。

这次开会的人多了几个,副导,监制和制片主任也在。

苏贺出于看热闹的心态,瞟了坐在他旁边的宗家烁一眼,心想他今天又会说什么呢?有点期待。

“怎么了?”宗家烁问他。

这场景似曾相识,苏贺有些懵,就这么一瞬间而已,大哥你都发现我看你了?难道你也在看我吗?

“我很期待你对剧本的解读,”苏贺实话实说,不知怎么,他觉得对宗家烁有话直说是件很有趣的事。

“想看我闹笑话?又跟别人起冲突?”宗家烁打开剧本,端坐好姿势道,认真道;“你等我看完本子……”

苏贺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这人有点冷幽默在身上。

编剧这次下了大力气改剧本,而且细读下来,还真是按照宗家烁的提议改的。

郑海城几乎没变,就是结尾删掉了他哭着向陈郁求和,改成了跟陈郁哭着告别。陈郁这边改动很大,从普通没什么特色的应届毕业生,变成了有才华的青年画家,因为原生家庭很不好,导致他有些讨好型人格,害怕被抛弃,渴求被爱,但是骨子里还有些艺术家的傲气,比如面对众媒体人对着一副烂画捧臭脚时,他会忍无可忍的指出画中不足,并且跟与持相反态度的人激烈辩论,其中一个不懂艺术的媒体人傲慢的问他,难道这幅画就一点魅力也没有吗!?

陈郁回答,没有!

看到这,参加过第一次围读会的人都笑了。

“干脆让我演陈郁好了,”宗家烁笑道。

“啊?你真要演他?”副导很惊讶;“你不合适呀。”

“开个玩笑,”宗家烁随口解释,翻开下一页继续看。

除了陈郁的身份和性格修改后,二人的结局也改了,陈郁在被郑海城赶出家门后,经过一系列痛苦的挣扎,决定放下他的傲气,主动去求和,然而郑海城只是被他感动的哭泣,拥吻后拒绝了。

陈郁绝望的离开了他们曾经的住所,在河边徘徊后,他的眼泪逐渐止住,最后,他将郑海城送给他的昂贵外套扔进垃圾桶,独自消失在午夜华灯之中。

“他上一秒还在掏心掏肺的告白,求郑海城给他一个机会,怎么下一秒就想开了?我看他走到河边还以为要自杀,”宗家烁仍然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好在编剧没在,可能他这次不来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再被气到吧。

“我也这么想,”副导应和;“陈郁在同居中姿态放得很低,被赶出门那次算不上正式分手,他能卑微的求复合,肯定是没想开,我觉得要么改成陈郁去找郑海城正式分手,要么求复合失败后再加一幕戏,就是解释他如何想开了如何成长。”

“其实不改也合理,”刘岫皱着眉头研究;“人心真的很难猜,可能陈郁就是被伤狠了,郑海城的话让他彻底心死,所以才扔掉外套想开了。”

“关键还是看怎么剪辑怎么拍,”监制道。

“但是你缺少应有的情节,跳跃性太大,剪辑无法弥补,”副导争辩。

“结局留白,就让陈郁来到河边结束,让观众猜他到底是自杀了还是走出去了!”制片主任道。

对于结尾,大家各执一词,黄一屏一直不说话,等到大家是在争论不下来时,他清清嗓子开了腔。

“陈郁怎么看?”

话毕,众人扭头看向苏贺。

苏贺第一次被叫角色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宗家烁的腿在桌下面撞了他的膝盖才回过神看向黄一屏。

“……我觉得,”苏贺在众人的注视下,强迫自己快速转动脑筋。人物都没研究透呢就问他问题,苏贺有些紧张。

黄一屏不说话,垂着眼皮,眉头皱着,虽然苏贺还没回答他的问题,但他已经不看好苏贺的发言了。

黄一屏私下里看了苏贺大部分作品,结论就一个,空洞。不知道是他本身演技如此还是导演经验不足,苏贺演技浮于表面,套路化,跟大部分偶像型演员一个毛病,要不是段爷强行插足,黄一屏绝不可能跟苏贺合作。

现在他坐在自己面前,黄一屏只能努力寻找苏贺的可调教之处。

好在经过观察,他发现苏贺跟陈郁居然有些像,那就是在自己专注的领域有所长,除此之外的经验为0,这样的人一般缺乏自信,更爱暗中观察周遭,而不是积极参与其中,除非是遇到了自己极其热爱的事情,否则他们就是班里最透明的那个。

开会时,他每次发言都躲在后面,能不说就不说,也极少与人发生眼神碰撞,偶有几次还都是跟宗家烁。

宗家烁简直是另一个极端,他出身不错,性格外向,特别善于甚至热衷在公开场合发言,而且条理清晰,就是有些直来直去不顾听者的心情,有时候甚至当起了主导者,替别人把控选项。

而苏贺似乎并不介意被人把控。

“还是加一场戏比较好,”苏贺说完,余光看到宗家烁点头赞同。

“留白固然好,但是容易把观众带跑偏,好的电影是在面面俱到的前提下,还有一群观众去深挖其中细节,而不是缺了块拼图让观众自己想象,而且……”苏贺想了想;“陈郁这个人优柔寡断,做不到一次就干脆的放手,无论他是来求复合还是正式道别,都是他想再见一次郑海城的借口。”

“对!”宗家烁忍不住出口应和,接过话头继续说;“说一千道一万,陈郁就是想多看看郑海城,因为他知道从他被赶出去那一刻开始,他们见一次少一次,结局可以是陈郁穿着郑给他买的那件外套,悄悄去郑新开的画廊看他,在确定郑有没有自己在身边都一样后,他将外套扔到垃圾桶里转身离开,这样处理更潇洒,而不是刚分手时,哭着将外套扔垃圾桶,感觉像是吵架闹脾气,等脾气过去了还会把外套捡回来,是不是?”

苏贺笑着点点头。

众人听完都哈哈一笑,再没有反对的意见提出。

黄一屏看着苏贺跟宗家烁的互动,眼前已经浮现出陈郁一脸崇拜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郑海城的画面。

黄一屏收回视线感叹,苏贺这家伙真是运气好,傍上了段爷硬挤进剧组不说,还遇到了可以本色出演的角色,真是人的命天注定,轮到他翻红了。

想到这,黄一屏对苏贺的要求下意识的提高,觉得这样的角色他肯定手拿把掐,要是出了岔子……那就是演员的态度问题。

这次剧本围读很顺利,结束时,导演宣布明天他将带着工作人员去看景,顺利的话,下周五试妆,下周末开拍,大家充满期待的散会。

“你住在哪里?”宗家烁临走时问苏贺。

“像素,”苏贺回答。

“顺路,送你一段吧。”

“走,”苏贺不跟他客气,未来他们要在一起拍摄1到2个月,客气显得做作。

二人几乎不认识,没有共同话题,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怪尴尬,苏贺绞尽脑汁想了个问题。

“你……”二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宗家烁赶紧让。

“你先说你先说,”苏贺也让。

短暂的寂静后苏贺先开口了,宗家烁赶紧把张开的嘴闭上。

“你跟黄导很熟吗?”

“大学同学,上学的时候不熟,毕业后一起合作才熟起来。”

“你们合作了不少影片吧?”

“嗯……4、5部了吧,都是短片,我现在很少拍戏,但是老黄叫我我肯定上。”

居然叫他老黄,苏贺很羡慕,想起高蒙也叫宋琦是老宋。

高蒙和宋琦,宗家烁和黄一屏,像这样在圈里有互利关系的朋友真好,再看看自己,这么久以来都是孤军奋战,非要说朋友,也只有高蒙,结果现在还不联系了……

说到高蒙,苏贺心里还是有些惋惜,不过并不后悔断链。

“你刚才要问什么?”苏贺问。

“我想问你怎么想到接这个片子,我听老黄说很多人一听有同性亲热戏就拒绝了。”

“我的戏太少了,你之前不是问我,就这么怕没戏拍吗?是,我很怕,所以有戏我就上,不挑。”

“哦……我以为你是比较有经验才来。”

“什么经验?”苏贺问。

宗家烁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自然的表情;“就……跟同性的经验,我听说第一场戏就有吻戏。”

“哦……”苏贺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黄导这样安排,可能是想让咱们尽快进入角色。”

“他就这样,”说完,宗家烁仿佛松了口气;“既然你不抵触,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苏贺心里想。

“总之……我投入的时候会有些多余的动作,到时候多有得罪,你别放在心上。”

“……什么多余的动作?”苏贺被他说的心里发毛。

“不知道,”宗家烁耸耸肩;“这要看郑海城想干什么了,”

试妆那天,宗家烁是第一个试的。

化妆师给他画了个淡妆,头发修剪的短了些并且向后梳,露出额头,虽然他发际线不高,但这造型让他看上去老了将近10岁,不过奢侈西装一上身,金丝眼镜一戴,那股成功人士的派头就出来了。

果然,想塑造多情魅力男性还是要成熟一些才对。

因为郑海城不是冷酷霸总,而是艺术品商人,所以造型上多彩又多变,脸上表情或戏虐或轻浮,十足的坏男人模样,感觉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中。

最后一身摒弃了前面的色彩,而是一件高领黑色毛衫,宗家烁穿好坐在道具椅上闭着眼不动,黄一屏并不催,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大约停了一分多钟,宗家烁慢慢睁开眼,眼圈红了,泪水含在其中没有掉下来,笑容是内疚,又有些无奈。

一瞬,苏贺读懂了他眼中的故事,这是最后一场戏,陈郁和郑海城告别时的造型!

面对陈郁决堤的泪水,郑海城被感染,他也愧疚,但他深知自己只是贪恋陈郁的身体和才华,在更有钱有势的追求者到来时,郑海城毅然决然选择了分手,哪怕他很心疼这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男孩,最后也只是与之拥抱说再见。这眼泪,是理智惯了的郑海城,为陈郁做的最疯狂的事。

苏贺心头一紧,移开眼神,他觉得自己不需要熟读剧本,宗家烁只用眼神就能将他拉进状态。

宗家烁拍完去换衣服,轮到苏贺拍定妆照,他走到道具中去,盘腿坐在地上,拿着画板画画。他全神贯注,想象着作品展出时的效果,直到面前的模特被挡住了,他才意识到有人来,是穿着衬衣的宗家烁。

他俯瞰着他,笑的很自然,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可眼中的从容安静像个老人。

苏贺仰着头,瞪大眼睛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他笑起来,笑的满足幸福。

黄一屏看着旁边抓拍的摄像,心里是一点笑不出来,他看得出苏贺在努力摆脱以往的演绎方式,但是被宗家烁这样天赋型的选手一对比,结果就有点惨烈。

可又能怎么样呢,人已经在这了,硬着头皮上吧。

苏贺一套一套的换,他的衣服都是不合身的,又大又宽松,而且层层叠叠,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头发用发蜡揉乱,再加一个大大的包,整个人往那一站,好像偷穿父母衣服的大人,有些稚气,有些迷糊,加上他坚定的眼神,陈郁敏感又执着的形象出现了。

刘岫看看剧本,又看看苏贺,心里是满意的;“别的不说,这劲儿对了。”

“是造型好,”黄一屏板着脸抱着胳膊。

刘岫撇了黄一屏一眼,小声道;“你要是惋惜,以后拍戏再叫上前一个陈郁,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别扭也不是办法……”

“谁别扭了?”黄一屏瞪了一眼刘岫;“不行就是不行,我拍戏不看他有什么靠山有什么背景,我就看实力!要不是……”

“行了行了!!”刘岫看他越说越激动,生怕他说出什么错话,赶紧打断他;“明天拍戏我听说你要换地方拍,不去摄影棚拍了?”

黄一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心情;“对,去艺术工厂拍画廊的戏。”

苏贺那边面无表情,其实将这二人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他知道黄一屏看不上自己,但又没有办法换掉自己,未来拍摄的情况可想而知并不乐观。

苏贺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在片场挨骂几乎是所有演员的必修课,甚至有些导演为了激发演员的潜能,会故意霸凌演员,将他们逼到崩溃的边缘,如果你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那可以告别这个行业了。

苏贺心里卯起一股劲儿,你越看不好我,我越要让你瞠目结舌!

最后一幕那件外套穿在了苏贺身上,和其他衣服相比,这件穿着意外的合身,好像只有这件外套是用心买的,其他的衣服都是陈郁哥哥姐姐们穿剩下的。

然而就是这件合身的外套,是郑海城送他的。

苏贺忽然想问问编剧,陈郁真的是你吗?你真的丢掉了这件外套?他曾经那么用心地对你,甚至连你身材尺码都记得很清楚,你是怎么面对他的离开?你怎么走出来的?

还是……直到今天也在想他。

这件外套让苏贺的心乱糟糟的,他无措的站在镜头前,忽视了所有人。

摄影看他状态不对,就回头去请示黄一屏的意思。

黄一屏摆着一张冷脸并不给回应,摄影只能指挥打光换个角度,继续拍。

宗家烁感受到黄一屏的低气压。这个人就这样,信任谁就全身心信任,对谁印象不好就很难扭转,以前都是拍短片无所谓,可现在是他第一部长篇电影,宗家烁怕他的臭脾气毁了拍摄,便慢慢挪动位置,站在摄影身后,悄悄冲苏贺打手势。

苏贺果然注意到了他,表情有些茫然。

宗家烁露出鼓励的微笑,右手在胸前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不要紧张,接着又指了下黄一屏的方向做了个翻白眼儿的鬼脸。

他五官大,表情又夸张,鬼脸做的很有趣,更有趣的是被黄一屏发现了。

“rory你哪不舒服怎么都翻白眼儿了?”

宗家烁吓得差点蹦起来,慌乱收回表情故作轻松;“我没翻白眼儿,眼……眼睛有点干。”

“那你竖中指干什么?”

“那是食指!”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苏贺的表情也融化了,没那么僵硬,面带感激的看向满脸涨红的宗家烁,倏然,他感受到了陈郁的心情。

对怀才不遇,孤独易伤,又没有完整家庭的陈郁来说,郑海城的出现就像一缕阳光照进暗河,让他在黑暗中睁开眼,追逐着光斑向上游,浮出水面,看到了花开的瞬间。

也许就像是眼前这一幕,让陈郁不顾一切的爱上了郑海城。

陈郁分手时一定没有怨恨他,而是充满感激的,感谢你曾经照亮我的一切。

苏贺鼻子一酸,视线有些模糊,他居然不敢再看宗家烁了,哪怕他现在还不是郑海城,自己也不是陈郁,一想到未来的分别,他有些不敢开始了。

黄一屏斜眼看着苏贺略显狼狈的模样,他想了想,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

黄一屏;小苏戏感实在差,你多带带他,他有丰富的长剧拍摄经验,也能教教你

zz;好啊

zz;人都定下来了,你也放平心态

黄一屏;看他表现

今天试妆算是圆满完成,当晚主创们就入住了摄影棚旁边的酒店,苏贺就住在本市,行李不多,只带了个小拉杆箱来,与他同屋的是另一位演员,演的是郑海城的朋友。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行人就坐组里的车去艺术工厂开始第一天拍摄。

苏贺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换衣间中疑惑;“没有开机仪式吗?”

“没有,”等在外面的现场服装笑道;“我看导演和男主还有制片他们,聊天都用英文,估计都是从国外回来的,没这个规矩。”

“哦……”苏贺习惯了开机仪式前的又磕又跪,忽然一切从简,心里还有些嘀咕。

“但愿拍摄的时候别出什么事吧,”现场服装在外面说出了苏贺的担心。

“嗯,肯定没事!”苏贺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然而苏贺的美好远景破灭了,第一天拍摄,黄一屏就冲他发了大火,原因无他,苏贺没演出他要的感觉。

第一场戏是拍摄郑海城的画廊开业,是一幕群戏,整部影片中的主要角色都出现了,现场觥筹交错,整体气氛轻松舒展,演员没有单独面对镜头的压力,只需要与身边人完成互动即可,非常适合引导众人进入状态,同时也是奠定两位男主角色基调的一场戏。

郑海城作为主角自然是备受瞩目,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离他最近的不是苏贺扮演的陈郁,而是郑海城后来的劈腿对象方野,陈郁则站在郑海城的对角位置,帮着布置现场,偶尔应付下郑海城的好友,更多的时间是对郑海城投以注目礼。

在这里,郑海城的玩世不恭和目的性暴露无遗,陈郁的谨小慎微,缺乏安全感也得到了充分体现。二位主演不需要对话,不需要磨合,只是远远的不相触的眼神,就讲清了他们的关系和地位差。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场戏,拍了一整天。

“咔,苏贺,你衬衣里面装了衣撑吗?肩膀怎么这么僵?现场服装过去看看是不是装了衣撑!!”黄一屏拿着大喇叭喊,惊的苏贺打了个激灵。

现场服装硬着头皮过去,展了展苏贺的衣服,做了做样子又回到镜头外。

拍摄继续,没过几分钟,黄一屏的大喇叭又响了;“苏贺!你看谁呢?你是看郑海城吗?他是你什么人?”

苏贺脸色煞白,回答道;“男朋友……”

“那你怎么用看仇人的眼神看他!爱呢?他跟方野都要亲上了你怎么一点不着急?”

苏贺赶紧道歉,黄一屏不吃这套,不耐烦的要求各回各位,再来一遍。

“咔!你表情怎么这么急?这么着急你倒是过去啊!站原地干什么?”

苏贺额头上的汗渗出来了,除了陪笑道歉没别的办法。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拍,苏贺的状态并没有变好,相反他开始像惊弓之鸟一样,心里越来越害怕黄一屏喊咔。

不止他,其他人的状态也开始不对,好容易苏贺过了,黄一屏又开始揪着别人不放,别人感觉对了,他又觉得苏贺这边的调性跟不上,总之就跟跷跷板一样,总是一边高一边低,没有持平的时候,甚至拍到最后,黄一屏开始质问宗家烁为什么脸这么僵?

宗家烁跟黄导可太熟了,加上天不怕地不怕,直接道;“我也不想啊,可我笑一上午了。”

黄一屏从鼻孔喷出两条小火龙,将大喇叭一摔;“你们歇吧!”然后转身走人,旁边的助理赶紧拿着保温杯跟上。

演员们面面相觑,并不敢真的休息,好在现场制片赶紧出现招呼大家吃午饭,各位这才敢真的散开。

苏贺悄悄的松了口气,他这一上午心头都跟压着石头一样,身上出汗,手脚冰凉。黄一屏倒是不骂人,但是他用暴躁的口吻高声质问也挺给人压力的。

“你放松心态,别绷太紧,”宗家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苏贺身边。

“谢谢,我没事,”苏贺道;“第一次合作,总有磨合的时候。”

“对,他生气又能怎么样,还能换人?是他自己心气儿太高,第一幕戏就既要又要,怎么可能!”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表演?我有点摸不到头脑了。”

宗家烁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他这人一阵一阵的,你就按上午的来,我觉得你演的可以。”

“他对你的戏特别认可,你怎么做到的?”苏贺问。

宗家烁似乎被问住了,转动眼珠想了半天了;“……就把自己当成角色本人。”

还是个方法派演员……苏贺暗暗感慨。

午休时间很短,大家陆续吃完盒饭,黄一屏便出现,要求各就各位。

“这个场地我只租了一上午,谁知道拍的这么艰难!我又续了一下午,今天下午大家务必配合我完成拍摄!”黄一屏拿着大喇叭喊完,副导赶紧站起来向大家致谢,完了开拍。

有了刚才的喊话,演员们压力陡然增加,甚至还生出了一丝厌恶,以至于下午的感觉比上午还不如,无论是主演还是配角,甚至龙套频频出错,拍摄屡屡被打断,苏贺完全无法融入角色,面对黄一屏的喊咔,他几乎麻木。

最后宗家烁受不了了,以肚子不舒服为由,拿着一盒烟,推着黄一屏出了片场,看样子是要找他谈谈。

苏贺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他有了摆烂的心理,想起午饭时宗家烁说的那句话,他生气又能怎么样,还能换人?

是啊,他还能换人?他还能把我换了?他不能,所以找我的茬,找吧找吧,耽误的是全剧组的时间,我充耳不闻又能怎样。

苏贺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却是在颤抖,他表情倔强的安慰自己,其实芯子里已经烧成一团,几乎燃至白灰。

大约10分钟后,宗家烁和黄一屏回来了,大家见状纷纷整理松散的状态,无奈的准备一遍又一遍的重拍。

苏贺最后一个站起来,五官冷的几乎挂上白霜,他故意不看黄一屏以示抗议,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远处等待。

“a!!”

苏贺缓缓转头看向宗家烁,瞧着对面众星拱月,热火朝天的景象,他面无表情,方野举着香槟酒杯,殷勤的与郑海城耳语,引得后者一阵大笑,苏贺冷笑一声,随便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旁边的男人问他话,他也只是心不在焉的随便一答,眼睛始终不离对面亲热的二人,面上尽是疲惫,看着看着,他心头涌上一阵委屈,凭什么……他这么容易,什么都是他的?凭什么……

抬头看了眼天花板,陈郁红了眼眶,低下头,他报复一样冲旁边的男人微笑,热情的回答刚才的问题,男人先是一愣,接着也绽露笑容,并上下打量起陈郁。远处,郑海城注视着这边的情况,笑得越来越勉强,他假装对旁人的提问很感兴趣,可注意力却在别人身上,忙里偷闲的望向陈郁这边,他发现人不见了。

郑海城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他调动身体想穿越人群去找陈郁,然而方野的胳膊有意无意的挂上他的手臂,郑海城的身体猛然一顿,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迈出的脚步缓缓落地,他借势转身放下杯子,重新融入到簇拥之中。

黄一屏看着摄像机后的小屏幕,懒懒的点了下头,副导赶紧站起喊咔,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谢谢各位!这条不错,再保一条!”

此话一出,所有人松了口气。

苏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仿佛这一整天第一次呼吸,全身心都感到了畅快,同时也奇怪,他刚才完全延续了之前的摆烂心态,一举一动都带了个人的怨气,就连台词也没完全按剧本来,搞的跟他演对手的演员差点没接住,这样跳脱的理解和展示,居然过了!?

苏贺并没有抓住黄一屏的点,后面保的这一条继续按刚才的感觉走,没有大出入,他觉得应该没毛病。

“算了,他也就这样了,再保也是浪费时间,去下一个片场!”黄一屏的声音在苏贺身后不远处响起。

刚刚放下的心又紧了起来。

苏贺只能自我安慰,他说的未必是我……

当天剧组就拉了个夜,凌晨3点才收工。

后面黄一屏不再频繁喊咔,他仿佛践行着那句“他也就这样了”,不紧抓着苏贺不放,也可能是苏贺的演技真的有提升,因为晚上是他跟宗家烁的对手戏,他觉得自己多少有被对方带着走。

是就这样了,还是真的有提升呢?这个问题缭绕在苏贺脑中,让他内耗了一整夜。

接下来的几天,苏贺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黄一屏对他永远不满意,永远吹毛求疵,剧组落下的进度全是他拖的,每天不是在ng,就是在ng的路上。而其他人尤其是宗家烁,在他挨骂后又安慰他,帮他解读黄一屏的种种言行,最后告诉他,其实黄导是满意的。

苏贺感觉自己要分裂了,一部分是自己,担心自己的演技,担心拖累大家,每天过得如履薄冰,一部分是陈郁,对宗家烁的安慰期待又贪恋,几乎上瘾,甚至不希望剧组太早结束。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

苏贺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复杂的感觉,可能是快餐式的偶像剧拍多了,他很少对角色了解这么深入,以至于他不知道从何时起,开始用陈郁的方式去思考问题,用陈郁的眼睛去看其他人,甚至有一次吃饭,方野的演员替他拿盒饭喊了他苏贺,他都没反应过来,喊他陈郁,他才慌忙抬起头,看到方野的脸,他居然第一时间起了警惕心。

这事苏贺悄悄的告诉了宗家烁,他有点不好意思,让宗家烁别跟别人说,因为听起来好装逼。

宗家烁哈哈大笑,没答应也没拒绝,回了一句,有点可爱。

苏贺的心像被拉紧的皮筋儿蹦了一下,疼,又吓一跳,还热热的,半天缓不过来。

事后苏贺自己琢磨,这种心情是自己的还是陈郁的?可能都有吧,毕竟对方这么优秀,外貌又这么突出,不是很多女生都说看见美女会心脏砰砰跳眼神挪不开吗,那是对美的纯粹的欣赏,跟爱情无关……

哎,居然还扯到了爱情……

苏贺苦笑,我跟这么多人睡觉,最多考虑到喜欢,现在居然扯到了爱情……

他不知道,宗家烁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他不像苏贺这样内耗。

“老黄,你有必要ng这么多遍吗?”宗家烁趁着收工的空荡找黄一屏说话。

“我对电影什么态度你也不是不知道,”黄一屏丝毫不理他。

“可……有必要ng这么多吗?很多地方我都不明白你在坚持什么。”

“你的ng不多吧?”黄一屏转身看向宗家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宗家烁直视他。

“你跟我说话还是郑海城跟我说话?”

“我们聊的是苏贺,所以是我在跟你说话,”宗家烁有点无奈;“我看得出你在拍什么,你想把主角两人远距离接触的戏都拍完,再拍感情戏,前面简单,后面感情戏要磨合的更多,照你这个拍法,一个月时间不够,两个月也悬。”

“进度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心里有数。”

“老黄你只拍过短片,我……”

“不该你操心的你就别管了!”黄一屏忍不住冲宗家烁吼,脸上很快充血变成猪肝色。

宗家烁听话的闭嘴,他看出黄一屏压力蛮大,他是短片导演,第一次拍长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把节奏感放在首位,反倒抓着苏贺不放,可一部电影是好是坏,不是一个主角就能挽救的……

宗家烁不想看见朋友因为高压变成没头苍蝇,也不想看见苏贺被黄一屏的焦虑折磨的神经衰弱。

晚上回到酒店房间,宗家烁辗转反侧睡不着,也是巧了,这时候来了条微信。

黄一屏;我跟苏贺道歉了

宗家烁腾的一下坐起来。

黄一屏;他跟你差的实在有点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帮他,后面有感情戏的大关,还有床戏,他能提升的时间不多了,我压力真的太大,自从开拍就没睡着过,就忍不住冲他发火,你今天不说我还没意识到

黄一屏;他有点怕我,还哭了,你替我劝劝他吧

zz;行,把他交给我,你忙更重要的事

黄一屏;嗯,明天他室友杀青,我把你调过去跟他住一起

zz;行

苏贺的室友当晚杀青就走了,自己一人住标间还是比较舒服,苏贺开着电视看剧本。

后面的剧情会一幕比一幕亲近,开始真正意义的“谈恋爱”,经常短短一行的描述,对演员来说却是一场挑战。

他们要像真正的情侣那样,牵手拥抱,还要接吻,要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看书,争论,要在陈郁画画的时候,宗家烁过来亲吻他的后颈求欢,对,他们还要做爱……

一开始苏贺没觉得怎样,现在一幕幕临近了,他有些紧张。

手机忽然响了,苏贺举起来一看,眼睛忍不住一亮。

zz;睡了?

苏贺;没有,看剧本呢

zz;真用功

zz;老黄跟你道歉了?

苏贺;他告诉你了……?其实我没那么在意,导演希望我们演好很正常,是我太掉链子了

zz;别这么想,他自己压力大犯神经

zz;明天有吻戏,他告诉你了吗?

苏贺;没有……

苏贺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翻看群里发的明日拍摄计划表,仔细确认没有吻戏那一幕,临时加的?

难道宗家烁骗他?可为什么要骗,有什么意义,还是黄一屏临时起意?他可真会折腾人!

苏贺;黄导真的很随性……

宗家烁从这几个字里辨识出苏贺的紧张。

zz;没事,交给我

怎么交给你?苏贺很想问。

苏贺;你这么有信心?

zz;你没有吗?这种事我单方面就能做好,你做好其他的就行

你怎么单方面的做?接吻能单方面,那做爱呢?

自从那次段爷的聚会回来,苏贺再没跟谁发生关系,进了剧组后因为太累,自慰都没有过,本来可以相安无事,可明天的拍摄安排,还有宗家烁的这句交给我,让苏贺忍不住浮想联翩,胸口发热。

他开始期待下面的拍摄。

第二天一早,一切都按拍摄计划来,他们在b市几个拍摄地奔波,还短暂的借用了地铁,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幸好他们都没什么名气,大家看看也就走了,没有造成拥堵。

黄一屏还是老样子,总要找人挑挑刺,之前一直是苏贺,昨晚上莫名其妙来道歉后,他的攻击对象变成了方野。

演方野的演员是话剧团的,肢体语言多少有点夸张,尤其是文戏的时候,达不到黄一屏要求的微表情,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苏贺拿着饮料站在工作人员后面,听着黄一屏冷嘲热讽方野,看着方野一遍遍补妆遮掩冷汗,他头一次有了侥幸的感觉。

不过侥幸完了,苏贺来回翻了翻剧本,今天真的没有吻戏啊……

一切正常拍摄,持续到夜里9点,待到黄一屏点头,副导宣布收工。

苏贺躁动了一天的心萎了,有些失望,抬眼去看宗家烁,他也面带疑惑。

“我今晚搬家,”宗家烁告诉苏贺。

“不住酒店吗?”

“去你那,你室友不是搬走了吗,我也一直自己住,现在我搬过去,剧组能省下一间房钱。”

苏贺瞪大眼睛,刚要说句欢迎的话,右肩忽然被重重拍了下。

“你们俩,回亿华小区,”黄一屏说完,就往剧组车队方向去。

亿华小区的别墅区是郑海城家的拍摄地,其中一处样板间被他们租下来拍室内戏。

“干什么?”宗家烁追上去问。

“加拍,”黄一屏头也不回。

苏贺和宗家烁立刻明白了,默默无言的跟上。

二位主演和几个工作人员坐剧组的车回到样板间,助理很识时务的给二人地上漱口水和木糖醇。

把无关人员遣走,留下尽可能少的工作人员,减少演员的心理压力,黄一屏的良苦用心让苏贺对他另眼相看,还以为他只会挑刺呢,看来还是挺细腻的一个人。

“这段戏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明白吧,”开拍前,黄一屏问二人。

“能,”宗家烁的回答铿锵有力。

“行,你明白就行,别人不重要。”

苏贺默默的闭上嘴,刚刚对黄一屏有了点好感又荡然无存了。

剧本上的这一幕,是陈郁第一次到郑海城家,二人喝酒聊画作,聊到投机的时候,郑海城拿出了珍藏的黑胶唱片,放映他收藏的黑白电影,在这些老艺术品的烘托下,郑海城的光环彻底笼罩苏贺,他放下戒心,不再闪躲,接受了郑海城的吻,也为他彻底打开心扉。

本以为这的剧情会接床戏,谁知郑海城还是把陈郁送回家了,苏贺觉得这里郑海城很可能玩了一手欲擒故纵。

“黄导,光从哪打过去?”现场灯光师问黄一屏,他们也是被临时通知,一切都是懵的;“从他们进门开始吗?”

“不,从那面墙开始,”黄一屏指着对面。

墙?

众人望过去。

“直接从接吻开始拍。”

苏贺倒吸一口凉气,一点过渡都不给吗!?直接按墙上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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