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人正在大门外的雨中等候着获释犯人。他们当中就有自称乔治-布朗的律师,他站在一辆伦敦的黑色出租车边上,头上打着雨伞。司机看上去跟普通的伦敦出租车司机并无二致,只是不是一般的人种,黑色的鬈发上已有点点斑白,鼻梁什么地方被打碎过。
“你说会成功吗?”他问。
正说着,大门开了,几个人走了出来,戴姆勒-奔驰车跟在后面。
“现在我想是的,”布朗说。
当戴姆勒-奔驰车经过时,坐在迪龙身边、弗格森和汉纲对面的赖利瞥了一眼车外,一下子认出了布朗。他转过头去。
布朗向路对面的一辆福特牌厢式小客车挥了挥手,指了指戴姆勒-奔驰车,小客车便驶离路沿,跟了上去。
布朗进了出租车。“现在干什么?”司机问。
“他们会跟着的。弗格森总得将他关在什么地方吧。”
“某个安全房?”
“可能吧,但是最安全不过的是让他呆在马厩小巷迪龙的住处,很方便,因为弗格森的公寓就在卡文迪什广场的街角。这就是为什么我做如此安排的原因。我们等着瞧,看我估计得对不对。同时,我们等在这儿。我选了探视日是因为我只不过是二三百人中的一个,接待处的人谁都不会记得我。但是那个把我带到赖利那儿去的监狱警官会记得我。杰克逊是他的姓。”他瞥了一眼手表,说:“换班应该刚刚结束,我们等等,看他会不会出来。”
二十分钟后,杰克逊出来了。他急匆匆地沿着街道赶往最近的地铁站。他是个狂热的斯诺克台球选手,晚上还要参加英格兰斯诺克协会的联赛,所以想赶回家冲个澡换一下衣服。
地铁跟往常一样拥挤,他进去时,黑色出租车停在了路边,布朗钻出车跟上了他。杰克逊下了自动扶梯,沿着地道往前赶。布朗在后面紧跟,一直隔着几个人在他们之间。站台上拥挤不堪,杰克逊挤到了边上等着。远处传来列车的声音,布朗随着人群悄悄接近杰克逊。列车出现时一股气流迎面扑来,接着是一声汽笛。这时杰克逊觉得背后有一只手把他往前推,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见他头朝前扎到了铁轨中间,列车呼啸而过。
黑色出租车的司机焦虑不安地等待着。他已经拒载了好几次,额头冒着汗,这时布朗在地铁出口出现了,沿着人行道急步走来,进了后座。
“解决了?”司机一边开动引擎一边问。
“死定了。”布朗告诉他。他们驶离这个是非之地。
弗格森对赖利说:“你跟迪龙一起住在他的住处。离我的公寓步行只需五分钟。”
“很方便。”赖利说。
“理智点,你的对手不弱。别犯傻,企图逃跑。”
“我干吗要跑呢?”赖利说“我想一身清白地从这儿离开,准将。我不想下半辈子整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
“好伙计。”
此刻,戴姆勒-奔驰车拐人了马厩小巷,顺利让过了停在人行道上的一辆灰色英国电信公司的面包车和一个小障碍物后面竖着的下水道检修口盖子。一位头戴硬舌帽、身穿背上印有英国电信公司标识的显眼的黄色防水油布夹克的电话技师正在检修口里忙碌着。
弗格森说:“好了,你们俩下去。总督察和我还有活干。”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迪龙问。
“今晚什么时候。宜早不宜迟。”
戴姆勒-奔驰车开走了。迪龙开了小屋的锁,带头进去。房子很小,具有浓郁的维多利亚风格,一条红蓝相间的土耳其长条地毯铺在大厅里。起居室的门开着,打过蜡的木块地板,黑皮三人沙发,到处散落着东方的小挂毯。壁炉上方悬挂着一幅油画,是维多利亚时期的泰晤士河夜景画。
“天啊,”赖利惊叹道“这是阿特金森。格里姆肖的画,值很大一笔钱呢,肖恩。”
“你怎么会知道的?”迪龙问。
“噢,有一次我去拜访利亚姆-德夫林在都柏林郊区基尔里的小屋子,他的墙上至少有六幅格里姆肖的画。”
“现在只有五幅了,”迪龙说着往餐具柜里的两只玻璃杯倒了布什米尔斯威士忌“他把那一幅给了我。”
“这么说来那老家伙还活着。”
“当然了。八十五岁了,还声称只有七十岁。”
“爱尔兰共和军活着的传说。”
“最好不过了,”迪龙说“我最辉煌的日子便是他最惨淡的时日,这是最好的结局。为利亚姆干杯。”他举起酒杯。
在小巷的街角处,在检修口里干活的人爬了上来,打开了面包车的门,钻了进去。另外一个英国电信公司技师打扮的人坐在一张小凳上调节着一只定向麦克风,一只录音机在旁边转着。
他转过头来笑着说:“好极了,他们说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当晚九点,霍兰德公园的宫殿广场被警察包围。在公园别墅的外面,弗格森、迪龙和赖利坐在戴姆勒-奔驰车里,看着反恐怖小队的武装警察用铁锄头砸烂前门冲了进去。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弗格森说。
迪龙拿起车里的雨伞,钻出车来,点燃一支烟,站在倾盆而下的大雨里。汉纳-伯恩斯坦从前门里出来,向他们走来。她身穿黑色紧身连衫裤,外套镜装防弹马夹,左胯边上悬挂着史密斯-韦森手枪。
弗格森开了车门。“有收获吗?”
“许多塑性炸药和定时器。看来我们确实是将某个爆炸阴谋掐死在萌芽状态了。”
“可是没有活动小组成员吗?”
“恐怕没有,准将。”
“我说了嘛,”迪龙说“可能早就走了。”
“该死!”弗格森向他说“我想要他们,迪龙。”
赖利说话了:“呢,我可是履行了我的诺言。这可不是我的错。”
“不错,但这还不够。”弗格森告诉他。
赖利装得很像。他声音略带焦虑地试探说:“瞧,你不会把我送回去,再回到旺兹沃斯去吧?”
“我实在别无选择。”
赖利装出绝望的神情。“不,别送我回去。我什么都愿意干。我还可以告诉你很多事情,而且不光只跟爱尔兰共和军有关。”
“比如说?”
“两年前,从曼彻斯特起飞的巨型喷气飞机在爱尔兰海上空爆炸。二百二十人死亡。阿拉伯原教旨主义者,‘真主部队’是幕后主使,你也知道谁是负责人。”
弗格森的脸顿时煞白。“哈基姆-谢里夫。”
“我可以帮你抓到他。”
“你是说你知道那个混蛋的下落?”
“去年我跟他有过交往。他也为爱尔兰共和军提供军火。”
弗格森做了个手势。“别说了,”他往上看着汉纳说“进来,总督察。我们去迪龙的小屋继续追究这件事。”
迪龙厨房里的水壶是老式的那一种,水开了就会发出哨音。
弗格森正在通过电话跟办公室联系,赖利坐在壁炉边上的沙发上,汉纳-伯恩斯坦坐在窗边。
水壶发出哨音后,她站了起来。迪龙对她说:“你别插手,礼节上说不过去。我去泡茶。”
“傻瓜,迪龙。”她冲他说。
他泡了一大壶水,放到托盘上,连同牛奶、糖和四只茶杯一起端了进来。“巴里的茶,德默特,”他特意说出爱尔兰最受人喜爱的茶叶牌子“你会感觉像在家里一样。”
汉纳倒了茶,这时弗格森放下手里的话筒。他接过汉纳递过来的茶,说:“好了,我们重新开始。”
赖利说开了:“去年我在伦敦被捕之前,我被都柏林的总参谋部吸纳为情报员。我的任务是飞到巴黎,去一家银行取出存在那儿保险箱里的一只公文包。我所知道的就是里面有大量美金。我从来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知道这是一笔给爱尔兰运送军火的定金。”
“然后呢?”
“我严格按照批示去办。先飞到西西里首府巴勒莫,在那儿租车横穿岛屿来到南岸一个叫萨利那斯的渔港,实在是个小地方。他们让我按某个号码打了个电话,只说:‘爱尔兰人来了’就行了。”
“继续说。”弗格森催促道。
“然后我就在码头区一家叫‘英国咖啡馆’的酒吧里等着。”
故事编得太精彩了,连赖利本人都几乎信以为真。这时迪龙说:“然后他们来了?”
“两个人开了辆巡洋舰吉普车来了。是阿拉伯人。他们带着我乘船来到离萨利那斯六七英里的一座别墅。周围什么都没有。有一道防波堤,还有摩托艇什么的。”
“还有哈基姆-谢里夫?”
“噢,当然啦。很好客。他检查了一下现金,交给我一封给都柏林总参谋部的封了口的信,然后安排我过夜。”
“总共有多少人?”迪龙问。
“那两个接我的人显然是他的助手,隔壁小木屋里住着一对阿拉伯夫妇。女的做饭,男的干些杂务。看上去好像是他不在的时候他们看管房子。”他喝了口菜。“噢,还有一个阿拉伯年轻女子跟他们住在一起,我猜她在那儿是为了让哈基姆有时寻寻开心。无论如何,看上去是这么回事。”
“还有什么值得感兴趣的吗?”弗格森问。
“呃,他不是通常的穆斯林。能喝很多苏格兰威士忌。”
“于是他吐露了什么秘密?”迪龙问。
“也就那么一点点。喋喋不休地吹嘘他干的勾当以及他是如何愚弄许多国家的情报机构的。对了,他还告诉过我这幢别墅他租了六年,说这是他呆过的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当地所有的西西里人都或多或少手脚不干净,所以各人只管各人的事。”
“那么他还在那儿吗?”汉纳问道。
赖利显得很不情愿地说:“我看不出为什么不,但我不能保证。
一阵沉默。弗格森打破了沉默:“上帝啊,我多想逮住他呀。”
“呃,假如他的确在那儿——依我看他很可能在那儿,”赖利接着说“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是说,尽管那是另一个国度,但你们总是在别的国家里把人干掉,别跟我说你们没这么干过。”
“这倒是个主意。”弗格森点头称是。
“瞧,派迪龙去,”赖利说“你想派谁就派谁去,我会跟他们一起去,寸步不离左右。”
“然后瞅准机会开溜,德默特老伙计。”迪龙说。
“老天啊,肖恩,要我跟你说多少次呢?我想清清白白地出去。我不愿意我的下半辈子总是东躲西藏的。”他转向弗格森说:“准将,你说呢?”
弗格森做出了决策。“迪龙,带他去吃顿饭什么的。两小时之后我打电话给你。”他转向汉纳说:“好了,总督察,我们还有事做。”他走出屋子,汉纳朝迪龙扬了扬眉,跟着出去了。
迪龙走到餐具柜边上,打开一只抽屉,取出一把装着消音器的沃尔特手枪,插在大衣下面他的灯心绒牛仔裤的腰带上。
“就像那些糟糕的电影里说的那样,德默特,你敢不老实我就杀了你。”
“不,你不会的,肖恩,因为我不会不老实的。”
“那就好。那么我们就去广场对面的‘国王之头’餐馆。饭菜不错。他们做一种肉馅土豆泥饼,跟你妈过去经常做的差不多,在旺兹沃斯监狱粗荣淡饭吃了六个月之后我敢说你肯定会觉得不错。”
赖利迫不及待的样子:“快带我去。”
他们回到小屋还不到五分钟,电话就响了。迪龙拿起电话。
“是弗格森,”传来准将的声音“下面就这么办。”
迪龙认真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说:“好。我们早上九点钟等你来。”
他放下电话,点了支烟。赖利问:“开始行动了?”
迪龙点了点头。“弗格森跟塞浦路斯的英国军事基地所在地阿克罗蒂里的海军陆战队突击队登陆别动队取得了联系,卡特上尉和四名士兵领受了任务。他们将装扮成渔民开船到西西里。天气不错的话,他们应该可以在明天傍晚抵达萨利那斯。”
“你和我呢?”
“弗格森会在明晨九点接我们和汉纳-伯思斯坦一起去法雷机场。那是皇家空军的试验场。你,我,加上伯思斯坦,坐部里的李尔喷气飞机去西西里。然后开车去萨利那斯。到了后,卡特会跟我们联系。李尔飞机接着飞往马尔他。”
“为什么去马尔他?”
“因为卡特和他的手下抓住哈基姆之后我们就去那儿。顺便说一句,我和你跟他们一起去抓人。”
“就像当年一样。”
“短暂的海上航行。在旺兹沃斯呆了这么长时间之后这对你大有好处。”
赖利点头称是。“你有没有预料到,带着哈基姆在马尔他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一点都不会。他们是自己人。我是说,那里不是波斯尼亚。给他打上一针,让他安静,再说了,李尔飞机上还有皇家空军的圆形标志。哈基姆醒来时人已在伦敦了。”
在英国电信公司的面包车里,戴着定向麦克风的人朝同伙点点头,然后关掉了录音机。
“什么都录下了。你把检修口盖好,收拾好东西,我打个电话。”
一会儿以后,他在跟那个叫布朗的人通话。“好的,一会儿见。”
他挂上电话,走出面包车,转到司机座位上。过了一会儿,他的同伙也进来了。
“好极了,”开车的那个说“不能再好了。我们的人已经在萨利那斯等着他们了,赖利和迪龙明天晚上到那里。”
“发生什么事了?”
司机将车缓缓驶入广场,然后告诉了他。说完后,他的同伙说:“登陆别动队啊,厉害得很哪。”
“会对付他们的。都计划好了,跟犹大设想的一模一样。他是个天才,那个人真是个天才。”
他将车驶离广场,汇入车流中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