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外,王言跟齐四才上车要走,刘一统大大咧咧的打开后排车门,对王言扬了扬头:“往里去去,兄弟我跟你蹭顿饭。”
王言摇头一笑,向里边挪了一下位置,让刘一统坐进来。待到齐四发动汽车,向着常去的饭店驶去,他笑道:“你这时候出来,可是自绝于那些人啊。”
“就那些乌合之众,用你的话说,也就是欺负欺负那些百姓,难成大事。我抱着你王大探长的大腿,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刘一统冷哼,转而好奇的问道:“你不是真想跟他们一起开银行,带他们发财吧?”
“开银行是真,发财也是真,我要的是我想让谁发财,谁才能发财。咱们俩是好兄弟,这个时候还跟我装湖涂?都混了这么多年,这点事儿要是还不明白,他们也就白混了。”
“你想彻底的统一他们这些人?”刘一统皱起着眉头,虽然他说的是‘他们’,但严格说起来,他也是‘他们’的一份子。等到茶楼里的那些人商量明白,最后他也是要出钱合股的。
因为王言的强势,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了态度。如果他们所有人都不同意,那么王言就不会出这个头去顶住日本人的压力,更加的不会管张小林的那些手下。如果他们一部分人同意,那么剩下的那一部分最终只有一个结果,被张小林手下的那帮人,以及以王言为首组成的新的利益团体,合伙瓜分。从此上海滩还是一派祥和,大家都得了好处,只有那些不开眼的在黄浦江中与鱼鳖为伴。
“你担心什么?我不是说了么,咱们俩是好兄弟,我还能坑你?那些人老的老,小的小,有实力的没雄心,有雄心的没实力,你我兄弟同心,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来?只要他们跟我合开了银行,以后一步步的吞了他们的产业,到了那时,这偌大的上海滩,除了日本人还有洋人,就是你我兄弟说的算。甚至就算是日本人跟洋人,也要尊重我们。
不过我们可以做,但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因为一旦我们在明显上统一了上海滩的青帮,触角遍及各行各业,还能掌控工会,号令工人群体,那咱们就该死了。毕竟真到了那个地步,咱们比红党当初在上海滩做的旧事也不差了,那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只能死。所以我们要让那些人保留反对的力量,形成明面上的互相制衡,慢慢的去渗透他们,暗中左右一切。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跟现在一样,游走在日本人、洋人以及两党之间,不遭人惦记,安稳的发财过日子。
老刘,这可是我的心里话,绝对没有骗你的意思。今天他们要是不同意,回头我就跟张小林手下的那些人合伙,把他们全灭了。同意了,那就是桉板上肉,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他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要咱们保持住现在的样子,听洋人的命令,跟日本人保持良好关系,对于两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富贵日子就能长久的过下去。”
刘一统眼神闪烁,他在分辨王言话中的真假。虽然王言是上海滩的大笑话,但那只能算是轶事,甚至在这些轶事的广为流传之中,会导致人们习惯性的降低王言的危险度,真以为他是个大笑话。但实际上,王言能从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出身,一步步的混成如今的上海滩名流大亨,虽然做事大气堂皇,但也是不缺阴险狡诈的。他无法看清王言,更不明白王言跟他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尽管一口一个好兄弟,但刘一统很清楚,两人并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而且还有地位上的巨大差距。现在王言话中的意思,似要与他共天下的感觉,他害怕。
易地而处,如果换他是王言,他能对别人说出这种话。大抵还是想要稳定他的阵脚,借用他的些许力量,最后连他一起吃干抹净。
王言看出了他的担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之前你帮过我,虽然我也帮了你,但交情就是这么有来有往的建立起来的。相比起其他人,我对你更熟悉一些,对你平日里的作风也比较满意,看你更顺眼,不然你以为之前我会想着帮你?所谓的人情,也要我认才是,我不认,那就是个屁。那么多的人,那么大的势力,总要有放心的人一起做才是。
再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出头,那目标太大了,有人分担注意力才好。我捧你做二当家,咱们兄弟俩成为新的两大亨,不是很好?你得了实惠,我少了危险。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阴谋,你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你有枪啊。现在咱们俩就这么并排坐着,以后坐在一桌的时候也很多,想鱼死网破还不容易么?瞻前顾后,左右不前,非是大丈夫所为。别婆婆妈妈的,干不干?”
刘一统装模作样的沉思许久,终于咬牙狠狠的一巴掌呼到自己的大腿上,做了决定:“干,以后我听你的。老王,我可把命压你身上了,千万别玩我啊。”
这个答桉并不奇怪,反而是刘一统不同意才奇怪。因为王言已经断定了,刘一统大概率是潜伏的红党成员,那么毫无疑问,掌握更大的权力、钱财,是他所需要的。同时,更加的靠近王言这么一个上海滩大亨,周旋于洋人、日本人、以及两党这四方之间还能保住性命,掌握权势的狠人,也是相当重要的。
“看你说的,怎么是你听我的呢?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是咱们互相商量,为的也是你自己。我只希望你能保持本心,不要被权势迷了眼才好。杜镛、张小林那就是前车之鉴,杜镛能在香港苟活,你不一定。我对你的要求不多,不得罪洋人、日本人以及两党的人,也不要跟他们走的过于亲近,只要把握好这一点,我保你长命百岁,善始善终。”
“你是大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喽。”刘一统耸了耸肩膀,很好的适应了新的角色。
见王言呵呵一笑没再说话,他问道:“老王,你不得罪洋人是因为在人家手下混饭吃,不得罪日本人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枪炮,围着租界占领了交通,掐着你的命脉,但不得罪两党的人是为什么?说实话,他们在上海的力量都没有我的强,跟你更是没法比,那么害怕他们干什么?难道……你觉得他们能赢?”
“你说那些汉奸为什么投靠日本人?”
“那还用说么,当然是他们觉得日本人能赢,早下注,早得利。张小林不就是这样么,人家可是要当高官、市长呢。”
“所以他死了。”王言一声长叹,摇头苦笑:“我是中国人,但是我没种。我是法租界的华捕探长,手下百十人的华捕,我手下兄弟上千,咬咬牙使使劲武装出一个团的兵力也不是不能行,虽然战斗力差一些,但那也是全军美械的队伍。我的永华实业以及其他的黄包车行、饭店、赌场什么的,落到我个人手里的每年也有上百万美刀。你说这样的情况,我怎么敢死啊?
我不敢死,我能耽误别人送死么?能好好的挺直腰杆站着,谁愿意给人跪下当孙子?所以对于两党前线的战士,以及潜伏在上海滩做敌后斗争的人,我是发自内心尊重的。前两个月劫狱的事儿你知道吧?后来我打听了一下,那里边的人可都是经受了日本人严刑拷打,却一点儿情报都没说的。我认为只要这样的人还在,中国就亡不了。
所以我跟两党做生意,价钱都非常公道,这也算是对他们的支持吧。当然了,也有交好的用意在里面,虽然我至今看不出胜利的希望,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他们赢了,我借着之前的交情,凭着我在上海滩的影响力,也能混的不错。再说他们的行动人员也不是白给的,真要有心杀我,那大概率是活不成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手下有不少两党的人么?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就不怕日本人知道了?”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王言嗤笑道:“只是我有价值罢了。不管我手下有没有两党的人,我自己既没有投靠两党,也没有给两党提供便利,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我的位置不同,如果还是年轻的毛头小子,我为了理想也好,为了钱财权势也罢,都会投靠一方。但我现在已经身居高位,这种事就很没必要。尽管早下注,以后的收获会很大,但也要有命活到那时候才行。
所以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知足。我跟谁都不冲突,而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影响力,谁都需要我做事,以后这天下是日本人的也好,是国民党更或者是红党的也罢,即便活的差点儿,也不影响我的生活。
你知道的,我这人啊,就喜欢吃点儿、喝点儿,再跟好看的娘们儿睡睡觉,这又能花几个钱?我现在有的钱,除了很大的一笔买命钱,剩下的那点儿也已经够花两辈子的了。若非是故土难离,清明年节什么的,还得给我爹娘烧纸问好,我早都拿着钱去美国享受了,何苦在这受着夹板气?
老刘啊,我跟你说的可全都是实在话,你可别给我露出去。那对我不好,对你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