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甄晟重新入席跪坐,拱手道:“大将军,不知此物作价几何?”
“汝以为当作价几何?”
“人道是物以稀为贵,自是此物愈难制,便愈贵。若此世仅存如此几十,当为无价之宝也。”
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爽直。王言摇头笑道:“明年吾治下之民屋,当皆有此窗。若汝甄氏大胆,不惧旁人威胁,此物于春日前,当为无价之宝。”
甄晟尬笑,他甄氏真没那个胆子。今年当无价之白,明年成白菜了,豪族愤怒,群起而攻,甄氏本来就不好过,那不是彻底玩完了么。
“大将军所言有理,然吾甄氏不兴,断不能做此等事。”
“既如此,待汝走时,便都拿去发卖,抵此番所运之粮布,汝以为如何?”
“但凭大将军之言。”甄晟拱了拱手,认可了用几十个破玻璃造物,换两千石粮食,三千匹各种布的价格。
事实上那些也不是纯玻璃,而是有色玻璃,但又不是琉璃,很唬人的。
这是王言不愿意让治下百姓等许久,早装玻璃早享受。要不然一个玻璃,轻轻松松割几年豪族的韭菜。再往后便不行了,天下大乱之时,钱没用,粮食物资才是王道。那个时候,冤大头不好找。
“汝回无极,当广而告之,邀从商豪族运粮来此。如此,今冬无忧矣。”王言转而问道,“汝言张角既死,黄巾已溃,不知当今形势如何?”
“来时闻张角病死,张梁据广宗,张宝乱钜鹿,都乡侯皇甫嵩调兵遣将再攻广宗,此时怕是胜负已分,张梁已死啊。”
点了点头,王言又问道:“汝甄氏可有门路通信十常侍?”
甄晟愣了一下:“大将军欲买官耶?”
“然也。吾欲谋辽东太守之位,恐吾未举孝廉,不合规制,汉帝不授。若买官不成,亦可使钱联络十常侍。刘焉欲起大军,必要朝议方行。有十常侍从中作梗,刘焉如何起兵来攻?”
大汉自有卖官鬻爵的老传统,老曹他爹,曹嵩,就使了亿钱,买太尉之职,那可是三公……
造反,是行动,不是嘴上如何说,更没必要立个反旗当靶子。他要和平,要发展,打仗是之后的事。所以如果能有个正经的名义,那是十分好的。
做贼,和做反贼,到底是两码事儿。他在地方,弄千八百人,啸聚山林,按照大汉皇帝官员的操行,估计都不愿意搭理他。但扯旗造反,还是如此多人,那就是触动了朝廷诸公的敏感神经,大概率发兵平叛,肯定得打几场。但他短期之内,无意南下,这种战斗消耗粮草,还没意义,不如使钱来的痛快。
况且他要钱没用,待到粮草物资丰盈,他便印发纸币,自己掌握经济主动,更加便于调控经济,比铜钱、绢帛、金银更好许多。也省的大家族囤钱不花,纸币乃一堆废纸,使劲囤。
他受封辽东太守还有好处,那就是名头正,不是反贼,天使投资人会更加放开手脚。任他们如何想,怕是也想不到,王大将军不刚了,花钱买平安了……
甄晟沉思片刻:“以将军之情,定能买官。若不授,发兵来攻,损耗多矣,不若名义一统。况辽东之地蛮夷多也,将军在此与蛮夷征伐,群臣所乐见也。将军主动买官,所用财甚多。何不待来春先胜一阵,用财必少也。”
“钱财不如军民性命贵重。”大将军摆手道,“吾闻曹嵩者,用钱亿万乃谋太尉,今吾与汝亿万,谋辽东太守,天武大将军之位。汝可敢应?”
“将军如此信吾甄氏?”
“但信吾手中剑,麾下军,治下民也。”
甄晟默然少许,起身离席,正面大将军,拱手拜道:“甄氏必不负大将军所望。”
“免礼免礼,孟光不必如此客气。汝无极甄氏知变通,明大势,来吾辽东结宜,吾心甚慰。今日饮宴,明日乃入吾之府库,必不让汝平白奔走。返程之路,吾遣一千军马押送钱财,送汝还家。”
“多谢大将军。”
“且入席,天寒地冻,最宜饮酒涮肉,其味美甚,汝当多食多饮。”大将军招呼着第一个投资的冒险者,没有再谈更深的问题,现在只是初期接触,还要再看。
但他也表现出了大气,直接先把亿万钱给拉过去。同时还打开了府库,这府库里全是财宝,是许多豪族之家几十上百年的积累,相当壮观。也装了几十车,让甄氏拿回去发卖换粮,以及种粮。
同时王言还拜托甄氏商队西行,找寻棉花。
如此浩浩荡荡,几百马车并大将军麾下一千军卒,南下而去。
王言没有再多理会,此时车遥马慢,路远难行,往来贸易,千六百里之途,没有三月不能成。至于运作买官之事,开春之前能出结果就不错了。
不过好在甄氏有远见,有眼光,识大将军乃英雄大丈夫,来的比较早。如此一个半月回去,半月筹粮,再有一个半月过来,断粮之危立解。
眼下还是生产为要,并将永远为要。大将军麾下工匠的地位,自不必说,相当受尊重,发明创造的氛围必须要烘托出来。
工匠冬日仍旧生产自不必说,纵是人们因为无有御寒衣衫不得出门,亦是在家里坐着力所能及的工作,来年的生产工具当属最紧要之事,其次兵甲武备,皆能于家中生产,打磨各种木制品,锋锐箭头、兵刃,制弩造弓,都未停止。
民官每日奔走,查看分管百姓情况,统计生产物资,分派生产任务。二十七万人,宛若巨大机器,运转不休。
烧制玻璃的动作也没停,不过现在已经不给大将军生产了,因为大面积的不好做,小面积的倒是没问题,虽然只有几窑,出产缓慢,但总也在给百姓安置明亮的窗户。
盖房子的时候,这些问题就考虑到了,都预留了窗户的空间。木匠学徒制造窗户,炼铁的工人浇铸铆钉,安到谁家,就给谁家发钉子,拿着石头就是磨。
大将军很有心机的,各地先找了几家给安上,让人们有盼头,有希望。否则日食两餐稀饭吊命,容易废了。
同时砖窑也没停工,上冻之前便派大军挖了成山的土,砖窑建造的时候也已经考虑了冬季生产的情况,虽然效率不高,但总有产出。转头堆了老大的地方,准备着开春之后把房子都盖完,所有人家都分到房子。
事实上这房子几乎没有盖完的时候,他麾下许多青壮,等到都有房子之后,必然结婚。就是不想结,王言都得大棒逼着结,人口乃重中之重。否则他打下了再多良田沃土,不能实际占有又有何用。
为了婴儿成活,为了妇人得活,他把结婚生育年龄定到了十八岁,必须十八,要守法。同时,他还找了许多生孩子的妇人培养,专做妇幼之用。为了培训这些人,大将军也是操碎了心,亲自带队,给妇人接生,现场授课。男女大防,跟医生没关系,跟他王大将军更没关系。接生完了之后,还顺便给孩子取名……
所以明年结婚分家,再有之后收拢的乌桓人归附,以及现在的那些老破房子的重建,凡此种种,都要盖房子……
至于与乌桓的战事,廖化领四千骑兵袭扰,斥候来报,临近城池或是其他聚居之所在,军卒已经不敢出来了。于是廖化领军深入玄菟郡、辽东郡,到了如此距离,王言便无法收到军情消息。
不过大将军并不担心,四千骑兵,在哪里都是一股不弱的力量。若叫王言领四千铁骑,纵横天下,无往不利。廖化虽然相去甚远,但也算得了大将军真传,懂得游击之道。并且还特别嘱咐,如果在玄菟、辽东不能收获,可往域外乌桓、扶于,乃至高句丽处就食,这都是未来的敌人,先下手为强总没错的。
廖化的任务,就是烧杀抢掠,其余之事,王言是不管的。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人家在外面怎么杀的,王言也不清楚。
当然实际上他很清楚,老阴逼胸怀大,格局大,但是也不能不记小本本。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他人,既希望于他人的操守、人品,那是愚蠢。
对内监督,这是王大将军传统艺能,等形势稳定,开放了治下市场,锦衣卫就该立起来了。军将官吏,随着生活安逸,物质丰盈,定然思想活跃,是必须监督的。
对此,王大将军向来铁腕统治,好日子不想过,那就别过。当然事有轻重缓急,罪也分轻重,不能什么事儿都杀,那不像话。
中心思想就一个,可以不处理,不能不知道……
冬日的时间,过的当然很快。昼短夜长,人们吃的又少,白日里也要干活,自然早早睡下。纵然有心晚睡,除了造人也无娱乐,何况没有蜡烛照明,各家一片黑暗。现在王言用的是油灯,即动物油脂照明,亲卫时常添油。
所以除了造人,就是造人,治下妇女广泛怀孕。因为大将军早有交代,怀孕的妇女要吃的多些,不仅饭多,偶尔还会送些肉、蛋,另有军士打渔所获,孕妇亦能分一条,炖个汤补充补充营养。
本来没事儿就生呢,何况还有大将军给的优待,谁不生,谁占不着这个便宜,那能行吗。所以民官统计上来的孕妇数,疯狂增长,粮食消耗大增。
就是在这个时候,南来商队云集,他们带着粮食、种粮以及其他各种物资,上万辆马车来此。
王言遣人打问一番,队伍十分豪华。除无极甄氏外,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颍川荀氏、颍川陈氏、河内司马氏、东海麋氏、谯县曹氏、陈留卫氏等等十余家豪族商队陆续到位,除了老曹家、还有资助曹操起家的卫氏,基本都是大佬家族,汉末顶级掠食者。甚至还有山东孔氏,也来卖粮。
想也正常,这些大家族最多的就是地,他们是最大的粮食供应商,粮仓那是真的满仓。如今王大将军高价收粮,以利驱之,他们手里粮食多的都发霉,可不是得倒腾倒腾粮仓,多赚些钱么。
另外一方面,如今黄巾已破,最大的反贼就是王言了。而且王言还让甄氏带了亿万钱买官,如今已是人尽皆知。他们也要借此机会,过来探探王言的虚实。
甄氏当然不可能等到钱财到位,才往洛阳买官,而是先遣快马回去通报,家族找人联系十常侍,表示意思之后,十常侍报与灵帝,如此自然朝野诸公尽皆知晓。
王言没去见他们,来的都不是重量级的,全是旁支还要庶出,没有甄氏有诚意。想也正常,甄氏没落,人家可兴旺着呢。
只府库出卖钱财宝物,又分别高价卖了一批玻璃制品,反正比粮食贵的多,抵了粮食钱,遍都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