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的将她抱上了床,让她躺好,再替她盖上透气的丝被,才看见一旁栓木挂衣架上,悬挂着一袭大红的衣裳。
那抹红,那般碍眼,刺着心。
那是嫁衣,她的嫁裳。
淡淡日光,迤逦在地,清风徐来,将架上的那抹大红轻扬,丝纱透着光,有绣在其上。
他看着那纹样,微微一怔。
那大红的嫁衣,用料数层,缎的里,丝的面,外再置上薄透轻纱。
每一层的红都不同,但图绣纹样却非一般的鸳鸯,甚至不是龙凤——
他屏住了呼吸,不觉中已上前,伸手轻触那绣纹。
那是一只虎,云中虎,就在嫁衣的正后方,它没有张牙舞爪,没有摇尾摆头,它蜷坐在云中,在她身后,毛发蓬松,双瞳炯炯,守护着。
“这绣,是小楼绣的,花了好些年的时间。”
听见这声音,他霍然回首,才看见那个男人,不知何时已坐在床榻旁,看着榻上的姑娘,温柔的伸手轻抚着她额上的发。
他没有听见他来的声音,甚至没听见他的呼吸,但转瞬间,他已在这里。
“所以,你早知道了?”他问,听见自己声微哑。
男人不答,只道:“年少时,我曾在朝,当年我在城里跺跺脚,就连远在广府的都督刺史都要提着心、吊着胆。”
他相信,这男人确实有那样的本事。
确定了心肝宝贝的安好,男人转过头来,看着他,扯着嘴角,无声轻笑,自嘲的道:“在京城里,我也算是一号人物,风流佣傥、花心自傲,只因习得一身好功夫,凭仗自己有些小聪明,就无所畏惧,直到我遇见了小楼。
“许是我太过风流的报应,当年她还没嫁我,我就被人赃了一个儿子,幸好她不介意,并不真的那么介意。”
他停了一下,唇边的笑,柔软了些,缓声道:“但她心里头,其实还是有那么些介怀的,她不嚷,可我知道。再且,明明没做的事,我也不是那般甘愿被栽赃,所以即便后来我遭小人陷害,不得已改名换姓、举家搬迁,我还是让人去查了查孩子的来历。”
男人抬起了眼,瞅着他,薄唇似笑非笑。
“这一查之下,才发现,当年先皇为安定局势,曾多次让公主同外夷和亲,其中一位,在和亲途中,不幸遭遇意外,落下山崖,死了。至少,我们当时都以为她死了。”
风家的老爷眉一挑,道:“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当年那位公主并没有死,只是和亲的队伍行至途中,走在山崖边的小路上时,突然不知从那儿蹦出了个大老虎,抬轿的士兵们,见着了那么大的老虎,纷纷吓得屁滚尿流,为保小命,丢了銮轿就跑,有些腿软的站不起来,压阵的将军又因为前夜醉酒,好生待在前头另一顶銮轿中睡大头觉,待回头赶来,老虎早已张嘴叼着轿中的公主跑了。”
他玩味的嗓音很轻,颇低,但描述的十分生动。
“护主不周、阵前进亡,这事若追究起来,可是杀头的大罪,从将军到小兵,没一个能逃得过,所以他们联合起来,说了一个谎,把事情全说成是公主不想嫁,所以坠崖身亡了。”
知静眼角轻抽,不觉握紧了拳。
风家的老爷起身,用扭曲的左手,替自己倒了杯清茶,缓声道:“可也巧,那公主其实也非先皇亲女,而是被逼着代嫁的小宫女。小宫女想不开,要跳崖,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所以这事,皇帝老儿一听说,也没多加追究,抬抬手便让它过了。”
老爷在月牙凳上坐下,瞅着他说:“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死了。偏生她就没死,只因那老虎并非只是头虎,而是兽人,姑且不论他为何会对小宫女有兴趣,总之他就是去抢了亲,两个人在山里朝夕相处,当然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
说到这,风家老爷还顿了一顿,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
他心头一跳,但仍是保持着沉默。
风家老爷喝口茶,润润喉,才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