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叹了一声,以最决绝的态度断了柔嘉公主所有的念想:“臣已有家室,不好污了公主的名节。若公主当真有话要与臣说,臣的妻子也该在侧旁听才是。”
未曾走远的庞氏听得薛怀掷地有声的这一番话,嘴角缓缓勾出一抹熨帖的笑意。
瑛瑛也错愕地望向薛怀,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出言与柔嘉公主撇清关系。
刹那间,她心里迸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喜意。
当初,她在一众王孙公子里挑中了品行高尚的薛怀,使了手段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是她这坎坷泥泞的半生里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薛怀是君子,即便曾与柔嘉公主有过一段旖旎的□□,他却也会秉负仁义理智,克制着自己的心意。
不给瑛瑛难堪,不让承恩侯府染上任何流言蜚语。
柔嘉公主察觉到了薛怀的冷淡,也是在这一刻才明白那句“从此萧郎是路人”的哀伤与无可奈何。
她无话可说,连翕合着丹唇的动作也做的吃力无比。
良久之后。
她才朝着薛怀粲然一笑,轻声呢喃了一句:“好一个‘已有家室’。”
余下更难听的话语却是被她狠狠咽下。
她虽爱慕薛怀,却也是自尊自爱的大家闺秀,绝不会像市井粗妇一样毫无体面地谩骂诘问,将最后一丝自尊抛弃。
“走吧。”
柔嘉公主拼命忍着眸子里的泪意,终是在撂下这话后转身的一瞬里落下了泪。
*
薛怀与瑛瑛共乘一辆马车回府。
一路上,瑛瑛偷偷瞥了好几眼薛怀,见他神色舒朗无异,心下蕴起一波波的好奇。
他当真一点都不难过吗?
那可是柔嘉公主,他差一点就要娶进门的妻子。
薛怀本是靠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探究视线后,便倏地睁开了眼,将瑛瑛偷偷摸摸的动作捉了个正着。
瑛瑛窘红了脸,慌忙挪开目光,与小桃说起徐府晚宴的菜色。
薛怀却是情不自禁地一笑,只觉得此刻装模作样地躲避他目光的瑛瑛像极了他幼时养过的那只雪兔儿。
雪兔儿讨喜可爱。
瑛瑛……
薛怀嘴角的笑意渐深,理所当然地对自己说:瑛瑛也是这样。
回府后。
庞氏难得跟着薛怀与瑛瑛去了一趟松柏院,陪着薛怀喝了两盏茶后,才缓缓出言说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怀哥儿要去江南办差事,此番是你自动请缨,我与你爹爹自然没有不许你去的道理,可你与瑛瑛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骤然分别如此之久,自是不美。”庞氏如此说道。
瑛瑛却是半点也不知晓薛怀要赶去江南办差事一事,她凝眸望向薛怀,眼中满是怔惘与惊讶。
薛怀却道:“此番前去江南路途艰险又漫长,儿子到了江南之后必会把心思都放在差事之上,只怕是照顾不了瑛瑛。”
庞氏剜他一眼,将瑛瑛一把推到了薛怀身前,说道:“哪里需要你照顾瑛瑛,瑛瑛自己能照顾自己。”
她满心期盼着瑛瑛能早日有孕,自然不肯让薛怀与瑛瑛夫妻分离。
薛怀也听出了庞氏的言外之意,他清润如玉的脸庞上掠过几分赧然,只是等他忆起棘手的江南水患,这点赧然便不翼而飞。
“母亲,当真是不能带她去。”他叹息着说道。
此刻的瑛瑛心乱如织,她既明白薛怀胸膛之间存着为民请命的昂然之志,又着实是不愿意与薛怀分离如此之久。
单说洞房一事就迫在眉睫,她与薛怀可还没有夫妻之实呢。
所以瑛瑛不等庞氏发话,便已狠力地拧了一把自己大腿外侧的嫩肉,立时泪花盈盈地对庞氏说:“母亲,儿媳愿意随夫君前往江南。若是儿媳不去,也该为夫君买个能做羹汤的妾室才是,总要有人顾好夫君的一日三餐才是。”
经由瑛瑛提醒,庞氏便愈发不肯让薛怀独自前往江南,单说薛怀忙于公差时顾不上用膳这事,就足以让庞氏放心不下。
且他们承恩侯府也不是那等腌臜糟乱的门户,男子成亲五年无子后方可纳妾,又有瑛瑛此等贤惠美妻在,哪里需要什么妾室?
“我在太后跟前也有些体面,你若是不肯带瑛瑛去,我便进宫去请命,让陛下再换个人去江南办差事。”庞氏佯作出一副怒意凛凛的模样来。
薛怀拿自家娘亲没有办法,当下也只能应了下来,庞氏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当日夜里。
瑛瑛辗转难眠,恰逢薛怀也惦念着江南水患而难以入眠,夫妻两人便索性和衣坐在临窗大炕之上,彻夜相谈了一番。
薛怀此番前去江南是为了盘查那些被昧下的赈灾银两,说不准便会遇上些不可预料的祸事,他实在是不愿意瑛瑛与他一同涉险。
可瑛瑛却不怕,一来她没见识过朝堂中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便生出了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二来是她想早日与薛怀圆房,所以两人必然不能分离。
“夫君,我不怕。”瑛瑛眨着透亮的明眸,一板一眼地对薛怀说道。
薛怀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如劝哄耍脾气的幼童一般道:“此番前去江南,并非是为了游历山川,水患在即,我势必要将那些贪蚀国本的虫蚁都揪出来,给百姓一个交代。”
瑛瑛适时地朝薛怀投去一道崇拜般的目光:“夫君如此辛劳,更要妾身在侧照顾您的衣食起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