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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蚀刻付灼(1 / 2)

覃隐

长公主提着裙摆急急赶到,左右张望不见人,边走边骂道,“尹辗,本公主的宴会正到一半,你把老娘叫出来,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看姑奶奶不劈了你……”

严廷艾站在桂花树下,听到声音徐徐转过身。

长公主在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驻足,看着面前兰芝玉树淡雅如菊的年轻男人一愣一愣的。那树浸在月光里,那人又站在树下,树和人,都在水做的月儿下。

年轻人戴着一张木制的狐狸面具。朴素而又独特。长公主果真不同于寻常女子,不知道羞怯是什么,三步两步上前去揭了他的面具。看着面具下的人儿——那人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水雾,笑道:“严公子?你在这儿做什么?”

被扒了面具的人依然一脸茫然,客气答道,“廷艾向长公主问安。我在等一位朋友……是我的小厮,叫我来这儿等他,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突感身体不适,我先回去了。”

“到东厢客房歇着,我叫下人备床,如何?”

严庭艾只想赶紧离开,不做他想,“也好。”

等他走了之后,椎史从黑暗里走出来,长公主心情大好,抚掌大笑,“回去转告你们主子,这个礼物我收下了,甚是满意。”

我隐在黑暗里看着这一幕,椎史抬起头来,微不可查地扫了我一眼,客气道,“公主喜欢白面小生,今晚有一个人没来真是可惜了,改天当作礼物绑了送到长公主府上……”

我在心里大骂,死黑无常,追屎狗,你都是这样出卖你家主子的?

严廷艾回去之后,我早已在木亭内静候着他。看他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我抖抖手里的衣服站起来,假意怨道:“公子你跑哪儿去了,害小玉子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外面天凉,来,先把衣服换了。”

他一边任我脱下外袍,一边紧张地道:“你猜我刚才遇见谁了,是长公主!”

我为他穿好衣衫,笑道:“那公子可有和长公主好好叙旧,增进一下感情?”

“什么呀,你还取笑我。”他边系腰带边道,“我跑都来不及,还叙旧。再叙,就要叙到床上去了!”

哟呵,不傻嘛。

“长公主是我最不想遇见的人,怎么偏生就偶遇上了她呢?”他怀疑地看着我,“小玉儿,你让我到那个地方去等你,到底打的什么坏主意?”

我笑笑:“那公子希望偶遇谁?宣齐公主吗?”

他不好意思,腼腆地笑道:“要是可以的话……”

我解下自己的面具扣到他脑袋上,“戴好新面具,表现好的话,就让你见宣齐公主。”

借着方便的空当,我到马车上把从严廷艾那儿拿回来的狐狸面具交给椎史,“保管好了,说不定以后还有用,这可是我熬了几个晚上的辛苦成果呢。虽不是一模一样,蒙混过关足够了。话说你们主子也是只老狐狸,这面具再适合他不过了,你说当作礼物送他如何?”

椎史扯扯嘴角,“小肚鸡肠。”

我掀开马车帘子一角探探情况,有女而歌,其歌也醉,歌声嘹嘹,琴瑟和鸣。转头问他,“现在是谁在表演?”

“尤家四小姐、五小姐。”

“她们也来了啊。”

“嗯。而且艳冠群芳,技压群雄,实力不俗,一鸣惊人。”

我眯起眼,“那么,尤家大小姐也来了。”

“大小姐?那个男人婆?”

我没回答他,取下手链道,“现在,该去请宣齐公主了。”

“这么大的量,你是想药死她啊?”

无语,“谁说是用在公主身上了,是对付那些想约公主的臭男人的。”

我看着如痴如醉地欣赏表演的严大人,他儿子明显心不在焉心猿意马的,当父亲的完全没有注意到。

侍女将新的一批果品送进各个木亭里,不一会儿看到有人捂着肚子冲出来,成鸟兽状四散开来。这次我给他的,只是泻药而已。严廷艾,我可是帮你把竞争对手都清除了,你要是这样还约不到公主,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长公主终于发话让青年男女们自由交配,呸、自由交流。众人纷纷从木亭里出来,向心仪的姑娘的木亭走去,有些姑娘家不好意思的,就打发了婢女小厮去请。唯独宣齐公主的木亭外,寂寥无人,门可罗雀。

我往前推了严公子一把,“快去啊,现在不去,更待何时?”

他红了脸,捧着花的手哆哆嗦嗦,“可是、可是……”

“你要是不去,我可去了啊。宣齐公主那么美……”

他终于鼓足勇气下定决心踏出一步,不到一刻钟又返回来道:“你可不可以叫公主门口那个黑衣男子不要那么凶神恶煞的啊。”

我哭笑不得,将他推出门去,“放心,他只对想要接近公主,居心叵测有所企图的男子凶,除了你。你这么可爱,他怎么舍得凶你呢?”

严大人去见了曹大人,我也想着趁机会找找魏大人,太傅有要借我的口告诉他的事。却不曾想看见了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戴着面具在会场中穿梭,刚才忘了问严大人魏大人的木亭在哪一块,现在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窜。经过一个木亭时,看见太子站在帘外,朗声道:“孙小姐可否赏脸陪本太子一叙?”

原来被太子看中的幸运儿是她啊。

我提脚欲走,又听他道:“素闻孙小姐有东城第一美人之称,这么大老远都赶来参加皇姑姑的相亲宴,不是冲着太子妃的位置来的,说不过去吧?这全场的女人都为了博我青睐而来,别说姑娘从东城远道而来,就是来赏赏花。”

我一时间脑袋炸开,反应不过来。

孙小姐?东城第一美人孙氏不是应该还在东城,等着那个痴情郎吗?现在他们不是应该在定亲了吗?我还等着收到喜帖,那货通知我参加喜宴呢。宁诸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就是为了见她,她缘何又出现在这里?终究是分隔两地,失之交臂。

孙氏的亭中终于有了动静。一位温柔婉约,娇小可人的女子走出来,将手放进太子手里,“着什么急,女儿家总要矜持一下,殿下相邀,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打点一番,这不就出来了吗。”

“小姐说的是,是本宫心急了。”说着挽起她的手,向后山清泉涧地的花池假山走去,留下身后一众为了博太子青睐一眼使劲浑身解数的女人们咬牙切齿,羡慕不已。

我跟着他们,不近不远的距离。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时不时传来孙氏银铃般的娇笑声。二人走到人工开凿的小溪旁,两人蹲下来把手放到溪水里玩乐。

孙氏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抱紧了双臂。我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刚好把我挡住,听见太子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看着太子走远,我爬上巨石,蹲在上面叫她:“喂!”

她看到我,惊诧不已,“你是哪家的小厮,还带着面具?可是要行刺太子?你别乱来,我可喊人了啊。”

“你在这里,宁诸知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她忽得住了嘴,垂下眸道,“我们本没什么交际,不过见过几次,他一厢情愿罢了。爹爹希望我嫁入皇家,女儿自是要听他的话。我要给他回应,多些时间去了解,不过徒增伤害。”

我叹一口气,“妄宁傻子对你一片痴情。”

“有什么用,未婚女子与男子私通,是大逆不道的。爹爹意不在小小刺史,太子对我又有好感,既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我无言以对,她说的也在理。

“你若是为自家公子讨个说法来的,就回去告诉他,我劝他早点死心。若你是谁家公子,赶紧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休得管别人家的闲事。”

太子快要回来了,我转身跳下石头,又回头道:“你当真告诉我,若你真的对他有过半分情意,他要是现在来娶你,你还愿意等他吗?”

她沉默半晌,回答道,“我等不起。”

她等不起。

轻轻浅浅一句话,枉费了他大半年来所做的努力。

为了得到父亲的同意,听话的回来与早就闹掰的大哥重修于好;为了得到孙大人的赏识,离开了可以安稳享清闲的城主位置,到玦城来帮父亲操持政务;为了让别人看见他的才能,一向不喜官场之事的他放下成见,混入泥水的洪流;为了做出成绩得到孙父的认可,不喜尔虞我诈也不得不运用起权谋之术,离开那一方称作家的土地,四处游历,游说各国。

一切皆因她而起。

又因她一句话皆成空。

都成了白费光阴,虚度年华。

此种彼种,这般那般,千言万语,都敌不过一句,我等不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宁诸说。也许永远都不对他说,选择一直保密是最好的。但他迟早会知晓,知晓事情的原委始末。也许他反倒会怪我没有提早告诉他,瞒着他让他像个傻子一样。

我不敢想象他知道这一切时脸上的表情。

这一天下来,身心俱疲。

没有跟严大人,严公子道别,我自个儿驱车提前离开了长公主府。不想回尹辗的宅子,也不想到严大人家。唯一剩下的去处,就是尤家庄。

街上已经没有人了,每家都闭门闭户,互不干扰。我要是在街上喊一声有强盗,不知道有几家愿意开门出手相助,还是更紧了门户,插好插销,唯恐殃及自身。

不知不觉间到了尤家庄。一路走来除了廊上的长明灯和巡逻的人,基本上看不到一点光亮,也找不见一丝人情味。不禁感叹世态炎凉,人情淡薄。

在我暂时居住的院子前,远远看去竟然还未熄灯。

我翻下马车,看到有人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披了薄薄一件外衫,搓着手取暖,不停地往手心里哈气。

傻丫头,这么晚了居然还在等我。

心下一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唤道,“仟儿。”

她听到我叫她,高兴地站起来,“哎呀你终于回来啦。”

我却是一愣。

她愉快地向我招手,“来来来,饿了吧?我给你煮了宵夜,快来尝尝。”

我站着没动,无语地看着她。

这个女人又要干嘛?

“你站在外面不冷的啊,覃翡玉。”

颐殊

大清早的院子里传来阵阵中药的苦味。我刚好醒得早,随便披了件衣服,跻着鞋,打着哈欠踱到厨房,“仟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给我煮药啊……”

我的脚悬停在门槛上方,愣愣地看着厨房里的人,又默默退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的关系,停留在不熟悉也不陌生的阶段。

以往要是他回来的早,仟儿一阵大呼小叫,若是半夜回的话,悄无声息的,我们都睡下了,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早晨走同样也是静悄悄的。若是走得那么早还要起来给我熬药,那不得天不亮就起床。

他拿着扇子扇着火炉,不时被呛到咳嗽。不得不说他是个合格的大夫,而且于大多数人称职。但是于我,他不是完全合格的看守人。

我在院子里石桌旁坐着,他把药碗端到我面前,自己打了一盆水净脸洗手。我盯着面前散发着苦味的良药,“我还要这样下去多久?”

不用猜也知道:自然到你妥协为至。

他把毛巾从脸上摘下来:“等你病好了。”

我怔忪,抬头看他。

他没看我,将毛巾拧干擦着手,好像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

我推开药碗,“太苦了,我不喝。”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嫌药苦。”

“我就是怕苦,就是不想喝,怎么了。”

忽然想念起宁二公子,每次都会在我喝药的时候备甜汤,多体贴多温柔。想起他的好来我就只能唏嘘叹气。

“爱喝不喝。”说完走了。

过会儿复又到我面前,“为什么不喝?”

我拿手指在桌子上划着圈,“昨晚我在床底下打死一只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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