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颐殊再往前凑一点,嘴唇擦过耳际把脑袋枕在他肩上,手从腰间环绕抱住他。
“帮我消除诅咒好不好?”
覃隐浑身僵硬,过一阵才放松下来。手放在她的背,轻声道,“是我剥的脸,诅咒都在我身上。”正想说别害怕,下意识觉得不对,“曲颐殊,你要我做什么?”
“你给的不腐面具,其中有一张原主有血海深仇,不去解决掉,我没法用。”
她捧起他的脸,用诎柔眼神求他,媚态与娇意尽显。
“我不干。”
他感到手底下她的背脊僵住。她与他拉开点距离,看着他。
“我救了你,你怎么还提出要求?”他说。
“覃翡玉,”没好气地道:“如果你是覃翡玉,就该知道,我从来知恩不报!”
两天之后,覃隐站在林家曾经的宅邸前,这里自林氏被屠满门一案发生后,便成了鬼宅。无人肯接手,无人敢接手。那时刑部在院中摆满一百一十二具盖上白布的死尸,血染遍了每一块砖头,官府定性为仇家寻仇,江湖恩怨,管也管不了。
与尹辗上次会面,他便询问了有关林氏孤女的事情。
尹辗笑道:“就知道你有天会问,你终于问了。”
覃隐问道:“林氏孤女一年前引爆自焚,是大人您去收的尸对吗?”
“好好的姑娘,选这么种死法。”尹辗提起茶壶倒入杯中,“我到达现场时,她的尸体还没有被人取回,收集起来完整拼接,手脚挂在悬梁上,肚脐一块在屋顶,上半身落在空旷的前院大地,墙上还有个喜字。可是哪里都被毁掉了,独独一张安静清丽的脸完好无损。”
无名氏尸体就被运往覃宅的地室,等待脸皮被剥下。
林家与叶家早年是有姻亲关系的。林洔却选择在叶迢绗娶妻这天喜宴自爆而亡。起初以为是爱恨寻仇,后来发现另有隐情,十年前,林洔侥幸存活,沦为孤女,就在谋划这件事。
喜宴上炸死的人,有叶家郎主与叶氏嫡子叶迢绗,各江湖门派家主,还有高官与贵人。乃玦城十几年来第一惨案。这些人看在叶家面子上,聚在一起举杯共祝,却不想葬身于此。
“十几年前林家为江湖第一大门派,后来叶家为了争这江湖第一的位置,下此毒手。林洔因年幼逃过一劫,此后易名林祇,隐瞒性别身份,靠苦力活为生。我们猜测,藏在贺礼铜鼎中的火药,就是她这些年在码头扛沙袋偷偷攒下来的。”
尹辗慢悠悠说道:“本该不应剥取这样有过大动作,生平事迹高调的人脸,但我觉着,她应该不在乎有没有人窃取她的脸,替她活着。”
覃隐跨过比门槛深的草丛,一阵风吹过,破败院落中杂草都往一侧倾倒。像是有人在招手,又像是到处站满了人。他只在院中站了片刻,抬头仰望四方天空,就有四五个黑衣男子从四面八方跳下来,单膝跪地向他行礼,沉默中依然沉默。
覃隐扶起他们,温和道:“林家被屠以后,林氏孤女在世时,时常还会回到这个家,我推测林氏功法秘典就藏在这里,烦请各位好好仔细找找。”
夏天的夜晚,星空万里。南北贯通的厅堂虽有穿堂风而过,可始终不够凉快,也不便观看浩如烟海的满天繁星。将木榻由室内移至室外,蒋昭跟覃隐坐在院子里,吹晚风。
“尹辗说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什么心理准备?”蒋昭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问。
“谁知道呢,我从来不多问。”他脱鞋只着袜踩在木榻上,向后仰躺,手肘撑起。
提起一壶酒,倒进嘴里,颇有股豪气冲天的意味。
今日尹辗找他去,除他想问的林氏孤女疑问外,尹辗还有件事跟他说。
“戬麒军北彧大捷,凯旋而归,圣上准备在宫中为功将举办庆功宴。”尹辗悠悠道,“苏惊与秦纩这几年由底层选拔上来,初出茅庐便锋芒毕露,你与他们相识,圣上跟我想了解,他们有什么习性,偏好,爱吃什么?”
苏惊脸上有张面具,尹辗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是不要瞒他为好。
“苏将军之前在村寨被匪徒划伤脸,毁了容,我赠过他一张面具,仅有这点交情。”他轻道,“至于习性,偏好不知,口味亦不甚清楚。”
蒋昭喝着喝着想起:“欸,你说当初谌辛焕回玦,圣上有这么假惺惺地问过尹辗没有?尹辗说我跟他并无太深交情,就是交换筷子定情信物勾兑了一下而已……”
覃隐笑得呛到咳嗽,拿袖子擦喷出来的酒液,边笑边道:“你居然拿尹辗跟谌辛焕打趣,你是嫌命太长,活腻了是吧?”
“传也是你传出去的,小隐生在这儿,我怕什么?”
覃隐笑了几声,蒋昭又道:“你最近忙什么呢?”
“给故事找灵感。”
“说说?”
“嗯……,”他想了想,“狐狸精勾引男人,想吃掉他的心脏,却爱上男人的故事。”
“老套。”蒋昭嫌弃,瓜子皮顺手往他身上扔,“狐狸精最重要的点就是没有心,所以才要挖男人的心吃,她要是有心,爱上什么人,那就玩儿蛋,算不得狐狸精。”
覃隐看着他问:“要是男人假装爱上狐狸精,戏耍了她呢?”
“那她还是算不上狐狸精!”他坚持,“因为狐狸精是不可能信这种明显的谎言的。”
蒋昭这人对男人本身的感情观没有什么信心,虽然他自己就是男人。他认为男人是不会有爱情这玩意儿的,就像他自己也从不给女人许诺山盟海誓,天长地久,爱汝不移,这也是他迟迟不成家的原因。
“那男人就只能被狐狸精吃掉心脏了?”
“你可以安排他俩嘿嘿,着重描写这段,然后男人其实是收妖师……”
两个人又笑了一阵,院子里枝头树梢上栀子花飘飘洒洒地落。
过一会儿,宁诸也到了,他们招呼他过来喝酒,他问笑什么呢那么开心。
蒋昭道:“在笑老覃比较适合当个三流淫书写手……哈哈哈哈哈哈。”
宁诸向来忙到很晚,下班赶回来另两人酒都喝了一大半。他倒桌上的酒,一一倒过去都只剩空瓶,使劲摇晃也只能落下一两滴。疑问眼神询问两人,他们才一声爆笑把藏在身后的酒拿出来。
“你们听说了吗?”宁诸说,“陈玞失踪了。”
“有人在意吗?”覃隐道。蒋昭也附和:“有人在意吗?”
“她自从那日在段康桥上大闹,跳入河里被救出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覃隐,你问题很大,有人说见到过你。”
覃隐笑着说:“我就是去看热闹罢了。”
“看笑话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就你去救?”宁诸蹙眉,“还好这个是没人在意的陈玞,以后少管这些闲事啊我告诉你,听到没有?”
覃隐举手求饶,“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珗薛(梦)
策辔之音在覃府门口渐渐消失。珗薛低头下车之前,有一只手伸过来欲扶,她抬头看见愣住了,再顺着往上看到手的主人,晏谙笑说:“我又没真的伤你。”
覃府内,府门未闭,里里外外井然有序站了两列禁军,从事发的正堂口排出大门外,犹如夹道迎客。张灵诲就是在这两列长蛇阵势中,沿间道一路畅通地走到覃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