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午,桃桃冥思苦想不得,又不好意思主动去问,好在等到下午的时候,苏甜甜好像就又想通了,开始笑着准备成亲的东西。
宁桃依然有些不放心地问:“你没事了?”
苏甜甜愣了一下,看着她出神了半秒,又笑起来:“嗯!我与谢前辈和好啦。”
宁桃认真地端详了一眼苏甜甜的神色,少女面颊飞红,眼里柔光潋滟,就像是所有期待着新婚的新娘子一样。
看到这儿,桃桃长舒了一口气,压下了内心淡淡的疑虑,应该是她自己多虑了没错。
傍晚,整个凤陵仙家就开始忙碌起来。
新娘子要起来开脸,宁桃昨天没睡好,顶着黑眼圈,坐在屋里陪苏甜甜,眼皮沉重地仿佛下一秒就要黏在了一块儿。
就在宁桃几乎快沉沉睡去的那一刻,苏甜甜却突然将她推醒了,一脸激动又兴奋地看着她。
“桃桃,你看!”
桃桃睁开困倦地眼,借着傍晚的暮色一看。
少女脸上那细小的汗毛都被棉线绞了个干干净净,皮肤白皙得就像剥了壳的鸡蛋。
少女白嫩的脸蛋映着晨光,晶莹耀眼,柳眉樱唇,眉眼灵动。
她提着大红的嫁衣裙角,眉眼跃动地看着她,那星星点点的晨光落在了她眼中。少女眉眼昳丽,肌肤胜雪,宛如一颗蚌珠,光滑璀璨得叫人移不开眼,嫁衣上描金凤凰的尾羽浮动着淡淡的光晕。
桃桃眼神移不开了,盯着苏甜甜怔怔地看了好久好久,鼻子有些发酸:“嗯,好看。”
宁桃你真没出息。
桃桃垂下眼。
她竟然想到了在杜家村的那一次。那天,夕阳下,她坐在轿子里,轿子摇摇晃晃的,她即将要嫁给一口棺材。
她在轿子里双手攥紧了,拼命祈祷,希望常清静能赶来,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能赶来。
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常清静被凤陵弟子推挤着进来了,少年换下了道袍,穿上了红色的嫁衣,容貌毓秀,窄腰长腿,冰雪般的眉眼好像也被这艳色映染的温柔了。
几乎一进来,常清静的目光就落在了苏甜甜身上,一向素冷的少年微露局促,抿了抿唇,张张嘴,耳根却先红了个透。
倒是苏甜甜兴高采烈地说:“小牛鼻子!你来接我啦!!”
常清静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颌首,“我来接你。”
就在这时,常清静好像这才留意到了苏甜甜身后的宁桃,朝宁桃点头示意,琉璃色的眼眸平静如水,那是看一个朋友的目光。
很快,他又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苏甜甜。
几乎不用奏乐催妆,苏甜甜便跳上了花轿子里,笑道:“快走吧!”
凤陵弟子和蜀山弟子俱都笑成了一团。
“新娘子就这么等不及啦。”
“那快点走吧,快点走吧!”蜀山弟子大笑道:“这个小狐狸我们蜀山就接走了啊。”
由于蜀山离凤陵仙家比较远,就算乘坐飞行法器也要耗费不少时日,所以婚宴是在凤陵仙家办的。
宁桃跟着花轿子,在外面走啊走,走得腿都快酸了,一直走到正堂,这才看到了吴芳咏和谢溅雪。
而谢迢之则与蜀山掌教张浩清坐在首位。
这回亲传小徒弟成亲,蜀山张掌教也千里迢迢亲自看来。
桃桃好像察觉到谢迢之的目光落在了她鬓发间一瞬,很快,又这道目光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就宛如她的错觉。
谢溅雪神情有些黯淡,对上其他人探究的视线,却还是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吴芳咏平常总笑,这个时候心里也明显藏了不少事儿,笑容也有点儿凄惨。
接下来就是撒谷豆之类的礼节了,本来就是修士,不大拘泥于那些繁琐的礼节,宁桃他们仨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桃桃只觉得后脖子一紧。
楚沧陵提着她衣领,把她朝后面一丢,阴森森地,不客气地说,“喜酒开宴了,别挤在这儿,吃酒去。”
“楚前辈!”宁桃努力扑腾了两下。
楚沧陵目光幽深地看着面前,搭理都没搭理她。
被迫摁在了酒席上,吴家小少爷苦闷非常,借酒消愁,晕乎乎地举着酒杯:“这……这酒好像有点儿上头啊。”
宁桃默默喝了一口酒,感觉他们仨这种状态特别像失恋者联盟。
谢溅雪喝得倒不多,喝了两杯,少年突然出声问:“待会儿便要拜堂了吧?”
“啊对了,要拜堂了!”吴芳咏忍痛站起身,搭上宁桃的肩膀,“桃子,走,我们去看看!”
刚起身欲走,突然间,一道肃杀的剑啸声猝不及防地响彻了整个喜宴,紧跟着一柄飞剑当空射来,后面紧追着的是个面色铁青的蜀山弟子!
仔细一看竟然是孟玉真,少年冲出了喜房,在大殿前站定了,好不容易捞住了剑,剑柄一转,剑指面前的凤陵门人,怒目而视,大声呼喝:“妖狐敢伤我小师叔!!”
怎么回事?!!
刹那间,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喜宴上哗然一片,几乎乱做了一团。
吴芳咏眉心一跳,大喊了一声:“桃子!”
宁桃迅速越过了一张喜桌翻出来:“我在这儿!”
众宾客纷纷站起身,茫然又不安地看了看孟玉真,又看了看喜房的方向。
紧随着这柄飞剑冲出来的几个蜀山弟子,一个个面色都难看到了极点,竟然与孟玉真不约而同地将剑对准了在场的凤陵弟子,厉喝道:“我蜀山有意与你们凤陵结亲!!你们凤陵这是什么意思?!”
凤陵弟子都懵了,恨恨怒骂:“你们这些牛鼻子疯了不成?!还没拜堂在这喜宴上发什么疯?!”
跟在孟玉真身后的孟玉琼,面色极其难看:“你们凤陵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去看看!!”
自己……自己去看看?
眼看蜀山弟子如此愤恨,在场宾客愣了一瞬后,纷纷如潮水般涌向了喜房。
宁桃和吴芳咏都被这变故惊呆了,慌忙抢到喜房门口一看,顿时,脑子里嗡嗡直响,如遭雷击般地愣在了当场!
原本铺设得吉利喜庆的喜房,此刻满屋子都是血!!
红烛高烧,大红的喜字贴在墙上,如同血一眼触目惊心。
这场婚宴的新郎,常清静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如雪,乌墨的长发披散,嘴唇白得毫无血色。
捂住了胸口的手,无数鲜血正争相恐后地从指缝中漫出来,滴滴答答,很快在身下汇聚成了一大滩。
常清静的脊背挺得很直,少年那琉璃般的眼,此刻眼珠赤红,面似修罗,气得青筋狂跳,一字一顿,盯紧了眼前的少女,无不狰狞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苏甜甜浑身浴血,泪流满面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捧着个血淋淋的小玉瓶,嚎啕大哭。
“对不起,小牛鼻子,对不起。”
好好的喜宴,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在场的宾客无不骇然!
宁桃梦游般地愣在了原地。
常清静看也没看在场的人,也没看到门口的她,少年缓缓站起身,好像经历了莫大的痛苦,剑眉紧蹙,面色铁青。
他眼里越来越模糊,好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了下来。
他从小就高傲,蔑视一切妖怪。唯独苏甜甜是不一样的。他满心欢喜的憧憬着和她成亲。而就在刚才,就在喜房拜堂前,他喜欢的姑娘笑着拉着他的手,说要和他说点儿心里话。
修士本来就不注重这些繁文缛节,便支走了其他人,独留两个人在屋里。
一关门,少女就飞也般地扑上去保住了他,他觉得无措又震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苏甜甜却反手掣出了一把利刃,刺穿了他的心脏,剜了一瓶心头血。
“对不起、对不起……”苏甜甜颠三倒四地说着,眼泪和血冲花了精致的妆面:“我、我只是想取你的心头血救溅雪,溅雪他活不长了。”
苏甜甜哭了,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唇瓣不自觉地颤抖:“敛之、敛之。”
听到这两人对话的一干宾客,心里那叫一个震动!
新娘子竟然在新婚之夜剜了新郎官的心头血。而且还是为的另一个男人!!便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谢溅雪身上。
在场主角之一的谢溅雪脸色苍白,好像根本也没料到苏甜甜竟然会这么做,看着苏甜甜的目光错愕又震动。
众人那惊疑不定的、复杂的目光更让常清静难堪。但比这刚让他难堪的是,苏甜甜下意识看向谢溅雪几乎依赖的目光。
原来,讨好他,不惜自断双腿也要他恢复记忆,这一切都是为了谢溅雪。那他呢?他又算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他。
她想要心头血救治谢溅雪,告诉他便是了,为什么要选在此时此地,打碎他的一切希冀和幻想。
常清静闭上眼,几乎快流出了血泪来。
宁桃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忙和吴芳咏谢溅雪两人冲入了屋子里。
“常清静!”
“甜甜!”
苏甜甜一看到谢溅雪便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这一幕,蜀山弟子几乎气得血液倒冲脑门,怒喝道:“野狐狸!你还有脸哭!”
“小师叔……小师叔如此信任你!”
常清静面色苍白如雪,两扇纤长的眼睫微颤,察觉到宁桃忧心忡忡地扶住了他,想要察看他伤势。
常清静又睁开了眼,推开了宁桃,眼里冷若寒霜。
宁桃被推得一个踉跄。
盯着面前这大红色的喜房,那片血色也渐渐在眼前蔓开。伸手一摸,原来是被推得撞上了桌角,磕破了头。
她看向常清静,常清静目眦欲裂,乌发散乱,双目血红,紧紧地盯着苏甜甜看,除却苏甜甜,眼里再也容不得任何一个人了。
桃桃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急又气,气得像当场甩常清净一个耳光,奈何她实在担心常清静,忙压抑住心里的感受,又冲上前,蹲下身。耐着性子好脾气地说:“常清静,你受伤了,我替你看看伤。”
常清静这回没有推她了,或者说根本没有看她。
吵闹的人群中突然冷不防有人高喝了一声。
“家主!”
“掌教!”
蜀山和凤陵弟子神情一肃,人群“呼啦”一声让出了条道儿来。
原来是谢迢之和张掌教相携而来。刚刚还是住在主位上的亲家,现在闹出了这种事,张掌教面色凝重。
蜀山弟子恨恨道:“掌教!!凤陵——”
张掌教厉喝:“慢。”
“谢仙君。”张浩清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须发皆白,一向为人和蔼,此时沉下了脸色,看向了谢迢之,“结亲出了这事儿,难道不该给我,给我这个小徒弟,给蜀山一个解释吗?”
谢迢之几乎是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淡淡道:
“掌教当初收他入门下,不正是抱着这个念头吗?我只是帮你把你舍不得,不敢做的事,亲手做了。”
“你明明是怀揣了私心!要不是因为你妹子被楚昊苍——”另一个蜀山弟子气的咬紧了牙,大喊出声!
“住口!”张掌教脸色立刻冷下来,“事已至此,我去看看清静。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刚极易折。”
楚沧陵紧随其后,和金桂芝一起,一个好生劝宾客离开,一个面色阴沉地抬脚去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