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推着沉重的推车走到市集中央,在老摊位前停下,放松的甩甩两只臂膀。就是这,也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她迅速将推车上的东西卸下车。两个火炉,一口大锅,还有一些小桌板凳。少女来不及整理这些,从车上端下一个大砂锅,仔细的安置在火炉上,细致而均匀的搅拌锅中的粥,再蹲下身将炉子的风盖盖上,只留一个小眼。随即摆好其他物件。
夏日的到来,街上鲜少有人,少女依旧仔细的搅拌着粥,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与她无关。
“姑娘,给老夫来碗粥。”
说话之人是个须发半白的老者,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酱色长衫,眼皮早已搭垂,满脸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沟。这是个自己从来没遇见过的老者,自己在这里待了十六年,大部分的街坊还是知道的,可就是没见过这等有气度的老者。
腰杆挺得直直得,双腿分开,两手轻放在小桌上,凛然的姿态比起县太爷还要有官威。她肯定本县没有这样的人。
“我这只有菜粥。”少女轻声的解释着,大凡食客皆吃白粥,在粥内加菜便被看成低贱的食物;再者这地处北方,百姓皆已面食为主,不爱吃这种南方之物。
“这倒无妨。”老者身形未动,只是轻轻点下头。
少女迅速盛来碗热粥,小心翼翼地放在老者跟前,提心道:“烫,您慢些喝。”老者好像不怕烫,右手端起碗,左手拿起筷子,吹了吹粥,划进一筷子的热粥,迅速咽下。
少女转过身从推车上抱出两个陶罐,打开,掏出些酱菜放入小碟中端到老者跟前。
老者停下喝粥,将碗放回桌面,筷子整齐地摆放在碗上,探询的双眼看了看眼前的酱菜,又扫了眼少女,继续喝着自己的粥。
“这是酱菜。”少女声音仍旧很低,她见老者没有动筷子,以为他怕自己问他多要钱,慌忙解释道:“这不要钱的!”
老者点点头,但仍旧只喝粥。
“这酱菜是干净的,我自家也吃这个。”少女见老者衣裳整洁,发髻梳理的一丝不乱,坐下之后还从袖口中拿出方帕子将筷子擦了擦,知道他是个爱干净之人,以为他嫌酱菜不干净。
在少女的期许中,老者总算伸出筷子夹了一点酱菜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没有表态,继续喝着粥。少女有些失望,自己做的酱菜一向是不错的,如今没有得到称赞,也没有再吃酱菜,心中有些失落,她怏怏地走到锅前,继续熬粥。
不过总是用眼角瞄着老者,心中猜想着这位气度不凡的老者究竟是什么人。老者依旧在喝粥,不紧不慢,喝粥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难不成是个大人物?
“姑娘!请再给老夫一碗粥。”
吃惊中少女把勺子掉进了锅中,她惊慌的伸手将大勺取出来,歉意地疾走到老者跟前,从他手中接过碗,为他在盛了碗粥。
热天,喝粥的人本来就少,少女特地捞了些稠的。老者出声道:“适中即可。老夫偏好稀的。”
少女忙答应了,添了些汤水进去。
“小妹子,来八个馒头!”粗旷而沙哑地声音,像炸雷一般,少女有些受惊,手猛地一抖,整碗粥泼到在上,吃痛声中,少女手中的碗立即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粉碎。
闯祸的汉子忙抓住少女的手,迅速将少女的手放进盛有凉水的桶中。紧张地问道:“小妹子,这可怎么办?都是俺鲁莽。”
少女有些疑虑地望着抓住自己双手的汉子,眼前的这个人,高大如巨塔般的身子,将自己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洪亮的声音震得自己的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自己并不认识他,为何口口声声唤自己为小妹子,她下意思的道:“您认错人了!”
汉子伸手挠挠头,憨厚的扯着大嘴嘿嘿地笑道:“小妹子,是俺啊!你不认得俺啦!”在汉子兴奋地言语中,少女再次打量着汉子,自己还是认不出来,她挫败地摇摇头。
“俺是闫老三,闫老三啊!小妹子,当初俺在城门口还讹诈了你,你忘了?”闫老三指手画脚的解释着。
少女总算是认了出来,恍然中带着兴奋:“闫大哥,你回来了?你这疤是怎么回事?”少女正是白家的老幺,白馒头。四姐白露在成亲前夕的私奔,让白家丢了面子。而每日陪白老头出摊的事就落在馒头的身上。这两年多来馒头在迎来送往中也练出了胆子。她殷勤地请闫老三先坐下,取了个碗为老者又盛了碗粥端去,从蒸笼里拿了几个大馒头,和一些酱菜,又为他盛了碗粥,坐在他边上看他吃。
闫老三摸着面上的疤嘿嘿笑道:“没事,小事。”他并没有坐下,指着站在摊子前的一人道:“这是俺大哥,姓李。此次陪俺一同回乡。”
姓李的男子微微对馒头点了下头,并不做声。比起闫老三看起来要小很多,青松般笔直的身躯,面庞透露出铁红般的肤色,微微抿起的嘴唇仿佛周围的事都与他无关。
等姓李的男子坐下后,闫老三习惯性地抓抓脑袋,打量着桌上的吃食道:“小妹子,俺们只吃干的,这粥就不要了,你拿些凉水与俺们喝就行。”
馒头解释道:“大清早的喝粥对肠胃有好处。”
“哪里讲究那么多,俺在北边大营那会,有水喝就不错了,哪里讲究这么多。小妹子,这面可真好。那像俺们那只能吃些黑面,打了胜仗也才有白面吃。”闫老三爽朗地说着,面上净是洋溢着飞扬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