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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庆叹道:“他妈的,单老狗经手的,果然都是豆腐渣工程!谁买这楼谁倒霉啊。”

曾明义绝望地瘫坐下来。玻璃发出格喇格喇的响声,在曾明义的头上轰然倒塌。天水淋了他一头一身,里面的母虫瞬间爬满他的身体。

韩庆倒退几步,随手打开了后面的窗。他向后一纵,坐在了窗边。一小片阳光照了进来,却马上被吸进了天水无以伦比的璨亮中。只有部分直接被阳光照射的流星石和母虫受到了紫外线侵袭,化成了水。

母虫进食的景象,真是又华丽又残酷。她们争着给自己的卵找食物,曾明义没叫两声,就再也叫不出来了。他保养得又嫩又白的皮肤爬满了母虫,只一会儿,皮肤变成骨头,却也还是雪亮的白。晶莹剔透的虫体附在骨头上,吸食那更有营养的骨髓。

眼前的天水荡起无数波澜,像那骤聚骤散的银河,变化无方。韩庆想,这就是颜止不想让他看见的景象吧。

他闭上眼睛,别过头去,手臂一使劲窜出窗外,顺势爬到了顶层的矮墙上。

日头猛烈地照在韩庆的头上,楼下传来喧嚣的人声和愤怒的车笛。韩庆坐在那顶端看着人间日常,恍如隔世。

在月亮湾枪击宣兵,还能说是误伤,但现在费了那么大的功夫诱杀曾明义,他再也找不到借口做个好人了。

他等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矮墙尽头的转轴,一拉,地上整片帆布被掀了起来。底下银光粼粼的天水暴露了在大太阳下,眨眼间开始褪去光芒。流星石和母虫融化了,消解在水里,本来清澈的水面变成天蓝色、深蓝色,最后变成浑浊的灰黑。

曾明义可怜的白骨在水中载浮载沉,犹如一截枯木。

韩庆看着眼前肮脏的水,只觉孤独得要命。他从没觉得那么难熬过。

在这大天台上,他曾经对颜止说“我喜欢你”,差点被颜止揍死。他多么希望颜止现在能在这里把自己暴揍一轮!要不曾明义没死也行啊,能跟他说说几句话。

现在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了。外面车水马龙,是正常人的世界,而他和这白骨一样,只是这城的一场乱梦。

他突然明白了颜止在这城市里的痛苦和挣扎了,那种被大众的世界放逐在外的感觉。因为看过别人没见过的景象,而永远找不到那日常世界的入口。

他恍恍惚惚地从外墙爬了下去,到了20层,跳进窗里,找到了他以前爬的楼梯,麻木地走到底层。底层漆黑如墨,韩庆靠着方向感往前走,走了好长时间,却还是在迷宫般的大堂里,寻不着大门的影子。

他想,这场景真熟悉啊,上次他跟颜止打完架后,他也是一个人走在这黑洞,焦虑地找着出口。

他想,这楼也太邪门了,看着不大,怎么总是走不出去?

他又走了一会儿,还是在漆黑中打转。他有点慌张了,这刚杀了人,这么快就有现世报?

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回想,上次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记得他被颜止扔在了这大楼,他慌忙寻找出口,最后他是回想着颜止怎么把他带进来,凭记忆七扭八拐地走出去的。

可是都过了千八百年了,他哪儿还记得这路怎么走?他只记得自己说过:“抓紧点我的手,别把我给丢了。”

最后……最后颜止还是松开了他,把他一人留在黑暗里。

是啊,颜止总是随时能松开他的手,一次次地把他扔下。想到这里,韩庆万念俱灰,突然就不想走出去了。

在浓稠的黑暗里,颜止的身体和脸一点点地浮现在他眼前。他的脸一如往常的沉静如水,永远不会显现他脑袋里在打些什么主意。韩庆甚至不知道,他那颗可以把自己赶尽杀绝的心,到底有没有过自己的一席之地。韩庆愤怒了起来,他对那幻象质问道:“石头,你要不理我就算了,但我们既然好上了,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把我一脚踹开?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那幻象仿佛是笑了一笑,道:“你怎么跟个怨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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