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林地中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厮杀的声音正在逐渐远去,只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临死前的垂死哀嚎,那声音远远传来,又戛然而止,为这衰败的林地之间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意味。
翠野看着林间潜动的黑暗,耸耸肩,“虽然打得难看了一点,但总算也是接近尾声了。”
的确。
方鸻并不否认这一点。
透过发条妖精的视野看去——战场上星星点点的幽蓝色火焰正在熄灭,森林之中与森林之外已几乎是两个战场,但两个战场之上对方都在溃退。
只剩下那些巨大的失序守卫,仍在负隅顽抗。
但这些构装体巨蟹也一头头倒下了。
选召者们好像找到了对付它们的办法,即仪式法术。虽然通常的情况下,对方肯定不会给选召者们从容施法的机会,但别忘了,这里还有灰树人。
有灰树人这道可靠的壁垒,选召者们便能从容施展法术。两者的互相配合,显然达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但反观另一边,水晶似乎也没有进一步投入更高等级力量的意思,只放任着天平一点点向着他们一方倾斜。
而这应证了方鸻的想法,看起来这只是一次试探。
但这场战斗选召者们赢得并不算好看。在察觉了这一点之后,也不知道水晶会不会很快卷土重来。
它又打算将下一次攻击放到什么时候?
“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赢,”翠微却摇摇头,“能赢很重要,这意味着有人愿意留下来,我听说复活的人中,十有八九选择了留下来。”
当然方鸻也不太明白,这家伙哪来那么灵通的消息,战斗尚且还未告一段落,他好像就拿到了一手信息似的。
但这倒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留下来的人越多,选召者在这场战斗中实际损失就比想象中还要小得多。
方鸻看着对方,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他也看得出来这家伙绝对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话说回来,你来找我们不止为了说这个吧?”
“那当然了,”翠野也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直接了当地点了点头:“还记得他们许诺的分成么,我还为那些人带来了一个提议。”
……
天蓝正不厌其烦叽叽喳喳和大家讲述着她之前在战斗那个巧妙的设计。
虽然在方鸻看来,那的确挺巧妙的,作为一个诗人,注定了在这样的战斗中没有太大的作为——构装体不吃心灵法术,无论敌我双方皆然。像是翠野,也不是在战场上发挥了诗人的作用,而是完美地充当起了一个团长的职责。
天蓝当然没有这样的能耐,但她的战斗更加机巧。她拉着姬塔在战场上设置了一个场地型的魔法陷阱,一个流沙沼泽。当然,这个法术一般是用来封路的,因为人们一般没那么傻会往陷阱里面跳——晶析兽也不会。
但天蓝用一个爆炸音符完全解决了这个问题,但凡靠近那个陷阱一带的,皆被她用这个法术炸进了陷阱之中。由于音波系的法术对于晶体有天然的克制能力,因此低阶的失序爪牙几乎难以抵挡。
靠着这一手小聪明,她和姬塔在战场之上还斩获了不少人头。
不过方鸻看她兴奋的样子,没好意思告诉她,这个战术虽然巧妙,但一点也不新奇。原住民中就有擅长此道的大师,而超竞技之中最早至少十年之前也有人用过这样的技巧。
但万事总有一个开始,不是么。
地底之下反而没有昼夜,来自于穹顶之上的光芒无时无刻不照耀着这片金色的林地,只不过窗外的光线很快暗了下来,使四周看起来像是进入了黄昏。
“那就是崇山之心。”
“或者说它力量的一种显现,”唐馨看着那个方向,低声说道,“我听说水晶不敢轻易进攻这个地方,就有它的原因。”
“但它终归会来的。”天蓝停了下来,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之前那一战打得那么艰难,它试探之后一定会有所收获。”
“是他们,不是我们。”帕克嘀咕着纠正道。
唐馨看了看两人,无心参与争执,她只是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或者说自己的表哥而已。
方鸻将战利品分发了下去,每个人都有一份,甚至包括地底的核桃他们。
这场战斗他们收获颇丰,除了自己拿到的人头之外,更多的是来自于其他团队战利品的抽成。虽然只有百分之七,但相较于整个战场上好几千头的晶析兽来说,这已经不是一个小小数目了。
他转动着手中的叶片,借着窗外的光线看着其上自然生长的脉络——光线穿过叶片,使内里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犹如某种生长出时间的印纹的琥珀。
翠野的提议来得并不突然,他代表那些大大小小参与过今天这场战斗的团队向他发出邀请,希望他们在之后的战斗之中也能继续这么合作下去。
方鸻不介意赚一点外快,但对方的一句话却让他产生了疑虑:
“对了,我听说你们在寻找土源晶,我可以帮你们说服那些团队,用一部分土源晶来替代报酬。我猜他们一定很乐意的,毕竟那东西在这里不值钱——”
“当然也就是眼下,过几天等支援到了又不一样了,但我至少可以帮你们节省几天时间,不是么?”
对方看起来是好心,但后面的话方鸻也没太听得清楚,大抵是因为心虚的缘故。
若是旁人,当然不可能会为了这么一句话而疑神疑鬼,但他们不一样。方鸻不得不考虑,和这么一个消息灵通的人打交道,对方会不会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这个风险的严重性与他们当下面对的问题相比,可谓截然不同,尤其是希尔薇德还在这个地方,他必须谨慎小心。
“犹豫了?”希尔薇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
“嗯,有点,”方鸻点了点头,向自己的聪明的舰务官小姐寻求咨询,他向来是一点不介意的。
他叹了一口气:“我原本只考虑到有一个消息灵通的人在这里会十分方便,但没想过这会不会是一把双刃剑?”
“但眼下忽然拒绝对方,反而会引人怀疑,不是么?”
“这正是我犹豫的地方,希尔薇德。”
舰务官小姐笑了笑:“瑞德先生怎么说?”
方鸻苦恼地抓了抓头,“这是另一个我头痛的地方,瑞德先生说这种事情应该让我去自己想。”
“那船长大人还问我的意见?”
“希尔薇德不一样嘛。”方鸻想也不想就答道。
贵族千金抿着嘴,流露出一丝笑意:“我看船长大人大可以放心。”
方鸻有点意外地看着她,“怎么说?”
“因为聪明人会选择聪明的办法——如果是我,我会轻易把这个消息公开出去么,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我会想办法找船长要一笔封口费,这才符合逻辑。”
方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然后呢?”他又问道。
希尔薇德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我会再找一个机会不经意将把你们给卖了,再赚第二次钱。”
方鸻听了这话差点没被噎住,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舰务官小姐:“那这还能放心?”
“我第一次和你们交易的时,不就给过你们提示了么。我只负责卖,并不负责一定要抓住你们,不是么?”
方鸻这才反应过来,“但怎么保证他一定会先来找我们呢?”
“因为这是最优解,是风险最低的选择,他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希尔薇德笑着答道,“所以船长大人你需要担心的不是他太过精明,而是那个人是不是还不够聪明,因为只有蠢人才会把一切事情都搞砸。”
方鸻想了一下,虽然与对方接触并不多,但他觉得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蠢人的样子。
他还不完全放心,不过出于对于自己舰务官小姐头脑的信任,他决定还是就这么办。他在其他方面可能还有一些能耐,但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时,实在是感到有点一头包。
不过保险起见,他先问了一句:“那我们就这么办?”
希尔薇德仍是摇头。
“之前我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船长大人。但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我们付出了那么大的风险,当然要寻求回报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