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没有一丝风声的冷月杀人夜
段融打马进城,他在野猪山内数日苦修,又一路狂奔,的确是满脸的风尘,一身的疲惫。
但在段融摇摇晃晃打马进城的瞬间,他还是心念催动,神识陡然外放,笼罩四野。
枣红马哒哒的马蹄子,缓慢地敲在青石板上,走过数个巷口后,段融心头一动。
有一个人从东城门附近的茶铺出来后,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那人戴了一顶破旧的毡帽,身上穿了一件粗布青衣,段融心念一动,将神识向那人汇集笼罩过去。
神识穿透毡帽,段融清楚地“看到”了一张脸。
“是解道寒!”
段融晃晃悠悠地坐在枣红马上,身体虽然还刻意地保持着松弛状态,但内心已经紧绷起来,他的心念翻滚如电。
解道寒分明是在跟踪他?
而他跟解道寒只有一个交集,就是解雷之死!
那么,解道寒到底是在怀疑他,还是已经彻底锁定他了呢?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
段融的心头一亮,他在择英台上他单手一抄就抓住了陶嵘那陡然爆裂射出的三枚飞镖,这个场景在段融的心间掠过!
解道寒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刑名,他之前还是低估了此人的嗅觉,并未想到自己会因此暴露!
此案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且早已经结案,段融还以为这个案子已经被世人遗忘了。
段融虽然心念翻滚,但他的行止却是毫无异常。
解道寒远远地在后面跟着,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紧紧盯着段融的后背。
他对自己的跟踪能力很有信心,更何况他还伪装成这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段融先去车行,还了枣红马,然后便去西大街的牛肉汤铺,喝了一大碗牛肉汤,吃了两张大烧饼。
而这时候,解道寒就坐在不远处的卖馄饨的摊位前,一边喝着馄饨,眼睛不时地瞟向牛肉汤摊位角落处,段融的侧脸。
段融坐在那里一边喝着牛肉汤,双目却流淌着深邃的沉思之色。
他在思索的是,解道寒下一步,会如何动作?
他是在暗中调查自己呢?还是已经在找机会,准备对自己动手呢?
段融虽然成就了大圆满,但解道寒毕竟是真气境强者,到底差着一个大境界,段融对他,还是很忌惮的。
如果能不动手的话,他真不想动手。
两日后就是公示结束日,那时他就会离开贤古县。以后还回不回来,都不一定呢?
最好是能想办法,跟解道寒,虚与委蛇地周旋两日……
段融吃饱喝足,便打了个饱嗝,故作悠闲地起身离开了摊位。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入夜时辰,西大街繁华,街面上的灯盏,亮如星辰。
段融走过一个巷口后,解道寒才从馄饨摊位上起身,亦步亦趋地沿着街边跟着。
段融沿着西大街,径直走回了源顺镖局,他虽然步履悠闲,但神识却是一路笼罩,锁定着解道寒的身形。
段融走到中院的演武场上,他身后演武场西南角的一片树影里,一个黑影一闪。
段融的神识早已经扫了过去,解道寒竟然从墙外翻进了源顺镖局内。
看来栾敬付身死,阮凤山潜伏,解道寒已经视源顺镖局为无物了。
源顺镖局虽说有巡逻的护院,但在成就了真气境的解道寒面前,的确形同虚设,如同废物。
解道寒身影忽闪,隐匿于树荫和墙影之中,远远地跟着段融。
段融缓步走到了柳庐的门口,看着院门处的一堆礼物和拜帖,眉头一蹙。
段融直接无视了那堆东西,打开院门,就走了进去,将那堆东西,重新关到了院门外。
而解道寒此时,已经闪身到了柳庐不远处的一棵颇为高大繁茂的榉树上。
解道寒藏身在树冠内,透过榉树的枝叶缝隙,看向柳庐的院内。
段融穿过庭院,走进了房内,将房门关了。
段融一进堂屋,便立马蹲身,从堂屋的门缝里,望向庭院外面的那棵高大榉树的树冠,他知道解道寒就藏身在那团黑乎乎的树冠内。
段融在堂屋内,来回踱步,思量着对策!
解道寒显然是颇为棘手的对头。
武功高强,他毕竟是成就了真气境的强者。
身份特殊,还是主管一县刑名的捕头。
而且两人的矛盾,更是不可调和,没有摊牌商量讲条件的余地,毕竟他的亲侄儿解雷就是自己的弄死的!
但是,有一点段融可以确定,那就是解道寒手里,绝对没有证据!要不然的话,他入城的时候,解道寒就拿下他了,绝不会在这乔装蹲守。
段融很快就明白,解道寒是忌惮自己的身份和现在这个敏感的公示时机。
如果解道寒只是怀疑,跟踪监视他,他就要想办法拖下去,跟他虚与委蛇地将最后这两日熬过去……
如果解道寒,已经锁定了他,要暗中对他出手,那段融也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战了……
段融盘点了下自己的手段,就算是对上了真气境的解道寒,如果能够拿捏得当的话,他也并非毫无胜算。起码,他还有沈平留下的,一品红的毒物在手!
而且段融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早已经发现了解道寒在跟踪他,而解道寒还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身在暗处,步步先着的人。
他要利用好这一点,就能将计就计!
段融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就坐在了堂屋门口,透过门缝注视着外面的庭院!
他如果放开神识,神识笼罩之下,自然可以洞悉一切,但是长时间大范围的神识笼罩,是很消耗神魂的。
而他今晚,说不定就要遭遇一场恶战,他的神魂,还有其他用处,绝不能全部虚耗在探查上。段融坐在那里,拿起脚边的瓷水壶,这是他方才从里面拿过来的,瓷水壶里还有小半壶的凉水。
段融抱着瓷水壶,放在腿上,小心地打开了壶盖子,然后单手一翻,一个赤红色的小瓷瓶就出现在手里。
那瓷瓶内,便是一品红之毒!
沈平穷极一生所研制的毒物,对真气境的强者也有一定的功效。
段融将目光短暂地从庭院外离去,低头打开瓷瓶,将一点赤色的药粉,倒进了水壶里。
这药粉赤色无臭,遇水即溶。
段融将瓷瓶塞好,重新袖了,抬眼透过门缝望了一眼外面的庭院,只见庭院外的不远处,那高大茂盛的榉树,它巨大的黑乎乎的树冠,依旧一动不动的。
段融这才抽出自己的牛尾刀,一手捉刀,一手提壶,他微扬水壶,一条细长的赤红色的水线,便从壶嘴里流出,浇在了黑夜里,暗光隐隐浮现的刀刃上!
段融这是在给他的牛尾刀淬毒!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自己的兵刃淬毒!
解道寒实在是他魂穿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段融不能再留任何后手!
段融手中的牛尾刀,微微倾斜,淡红色的液体,如鲜血一般,从刀把处缓缓流淌到刀尖,滴流到地上。
段融浇完一面,手腕一翻,继续滴浇另一面。
他将牛尾刀的两面刀刃,全部浇毕,直到手中的水壶空空如也,才停了下来,将刀靠在门口晾着。
段融透过门缝,看向外面的庭院!
这个春寒料峭的夜晚,竟然诡异的一丝风也没有,春日已经柔软的柳条,垂在那里,一动一动……
一弯冷月,已经有西边升了起来,将黯淡的清辉,洒向一片片的屋顶……
段融的目色一动不动地盯着庭院外不远处的那团黑乎乎的树冠,他知道藏身于树冠中的解道寒,也同样紧盯着他这边。
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默默对峙着……
一弯残月,已经远离屋顶,升到了树梢上头……
街上传来了更夫,隐隐约约的敲梆子的声音,听那点数,已经是深夜子时了。
更夫的梆子声刚过,那黑乎乎的榉树树冠忽然抖动了下,段融悚然一惊,只见解道寒的身影,已经从树冠里跃出,如大鸟一般,脚尖在墙头一点,就往庭院内落下。
就在这时,段融毫不迟疑地,咯吱一声,打开了房门!
解道寒身形刚落在庭院,便听到堂屋房门处,咯吱一响,他立马身形一闪,便躲到了厨房侧面的阴影里,目色谨慎地探头出来,向这边看来。
此时庭院内,黑魆魆的,只有一弯残月,投下黯淡的月影。
只见堂屋的房门已经打开,两息后,才有一个身影,从房间内的黑影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解道寒借着黯淡的月光,看着走出堂屋,伫立在门口处的段融。
段融站在那里,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只见四野寂静,才忽然身影一闪,便蹿上了墙头。
解道寒看着段融的身影在墙头消失,目色一凝,立马静悄悄地追了上去。
段融深夜出门,而且如此谨慎,很可能是去见什么人,他一路追踪或者能挖出其他什么秘辛。
段融窜出源顺镖局,施展轻功,在纵横交错的小巷内蹿行,速度快若鬼魅!
解道寒跟在后面,暗暗心惊段融轻功的精湛。
段融一个穷苦出身的少年,不过一年时间,就完成了惊天逆转,成为了宗门记名弟子,除了自身天赋异禀外,也许还有别的秘密。
解道寒想到此处,眼睛更是死死盯着前面段融忽闪的身影,生怕在暗夜中,一不小心给跟丢了……
段融身影迅疾,忽然从前面的巷口蹿了出去。
解道寒身影一纵,便如燕子抄水一般,落在了巷口处,他侧着身子躲在巷口的暗影里,向外望去。
巷口外面,便是城隍庙后面的那一片野湖。
此夜,诡异的不起一丝风,湖面静如琉璃,一弯残月倒影水中,湖边的树影芦苇,因为无风,都是一片寂静,连一丝杂响也没有。这世界,好似一片死寂一般。
段融身影忽然一滞,站在了湖边。
解道寒躲在巷口的黑影里,眉头紧蹙。
段融深夜来到这湖边,难道是和什么人接头的吗?也许解雷案,并不是他一人做下的!
他还有同伙!
就在解道寒心思滚动之时,段融的身影,忽然在湖边消失了。
解道寒的目光四处扫过,湖畔树影沉寂,哪里有段融的身影?
解道寒立马压低身体,迅疾如狸猫般地,窜出了巷口。
解道寒身形忽闪,几个纵跃,便已经来到了段融身影消失的附近,解道寒抬眸四望,湖畔寂静一片,连一个鬼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