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融听到送行二字,心头一刺,目色冷冽地看着杨震,问道:“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杨震笑道:“也不是很多。许儒虎和解雷是你杀的。解头,也是你杀的。”
段融目色无动。“你没有证据!”
杨震敛了笑容。“是!可我就是知道。”
空气似乎瞬间凝重起来。
许久后,杨震道:“我很好奇。解头是真气境的强者,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段融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了一碗酒,沉默不语。
杨震笑了一下,他知道段融不会告诉他。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连喝数碗后,杨震忽然问道:“段融,你会杀了我吗?”
段融身体一僵,从喉咙里生硬地吐出一个字来。“会!”
这个字吐出,段融的心头,更像是压着巨石一般,堵得难受。
杨震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喝酒。
两人都喝得很快,一坛子酒,很快就见底了。
杨震浅笑了下,打了个酒嗝,道:“段融!你能带着酒来,这兄弟,我们就算没白做。”
杨震忽然跳开,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障刀,道:“酒已经喝了!来吧!”
段融坐在那里没动,瞥了杨震一眼,道:“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我只有一个二叔。了无牵挂,需要你做个屁!少废话!来!”
段融道:“你打不过我。”
杨震道:“曹!这他妈是我的词!”
段融和杨震,从小就形影不离,但偶然两人也会闹矛盾,每到这个时候,身材高大的杨震都会告诉瘦弱的段融,你打不过我。
但没想到,在这临生死时,却是段融说出了这句话来。
似乎是往昔时光里的场景浮现,两人在这凝重的气氛中,竟然微微笑场了。
就在这时,段融忽然袖口一扬,一团药粉,像白雾一般,散在杨震的脸上。
杨震两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障刀哐啷一声,掉落在脚边!
淡淡的笑意在段融的脸上消散,换上了漠然冷冽的表情。
无论如何,杨震都必须死,因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但是,段融实在无法面对杨震的眼神,他最害怕的就是人临死的眼神。
而杨震临死的眼神,他更加无法面对!
段融走了过去,捡起了杨震的障刀,对准了杨震的胸口,那个位置就是心脏,他只要轻轻地刺下去,杨震就永远不会醒来了。
段融的手轻轻一抖,往前送了一点。
刀尖已经刺入了杨震的身体,段融握着刀把的手,能感到那种刺入的触感!
但此时,段融的心头却一阵痉挛刺痛!
他不清楚,是他自己在疼!还是原身在疼!
段融的手僵在那里,只要他再刺入一寸,也许只是半寸,杨震就会死去!
他必须杀了杨震,这是他中午在赌场门口见过杨震后,就决定了的答案。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的心头就一直压着一块石头。
段融也不知僵在那里多久,他忽然感觉自己脸上很痒。他还以为是有蜘蛛从房梁上掉落在了脸上,他便伸手一摸。
结果他竟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
段融心头一颤,将插在杨震胸口处的刀,抽了回来!
他怔怔地看着昏迷在地的杨震,石化一般,许久未动。
如果记忆是一个人的人格,那么原身就还活在段融的身体里。
因为他的记忆,被段融继承了下来。
那些,从小到大,和杨震相处的点点滴滴,是如此真实!
在这一刻,段融已经明白,他杀不了杨震!
如果他杀了杨震,他这一生,都会永远厌弃自己!
段融扔了手中的障刀,忽然掳起昏迷的杨震,他施展身形,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翻出了庭院,在巷弄间,左拐右突,身形快若鬼魅。
段融扛着杨震,在一处破败的庭院内,飘然而落!
四周一片岑寂,房舍漆黑一片,院墙外的一棵梧桐树,在黑夜里,漠然伫立!
此处是解雷的那处偏僻的遗宅,自从解雷死后,此处早已经废弃。
段融扛着杨震,来到院落的那口枯井旁。
段融神识一扫,黑暗中,一切清清楚楚。
段融扛着杨震,从井口处飘然落下。
井底密道入口狭窄,段融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杨震拖了进来。
段融将杨震,放在了解雷原本安置许儒虎的那密室内。
春日时节,地底的密室有些潮湿,段融从衣襟内兜摸出了火折子,吹得燃了起来。
段融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看着昏死的杨震。段融忽然手一翻,摸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了杨震的嘴里,手抵起他的下巴,按揉着他的喉咙,让他将药丸吞了下去。
这是恶医沈平,所研制的一种可以假死的药。吞了此药后,人在半个时辰内,会逐渐进入假死状态。
这种状态,会持续五日。五日后,药效散去,人会慢慢醒来。
这种药,在特殊情况下,可做掩人耳目之用。但此时,段融喂给杨震,是给自己拖延时间。
五日的时间,他早已经离开了贤古县。
那时候,就算杨震知道是他杀了解道寒,他又没有证据,这个如此荒诞的故事,如何取信于人呢?
谁又敢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就去太一门,抓他这个宗门记名弟子呢?
段融相信,五日后,他就是安全的了。
当然,绝对的安全,就是灭杀了杨震!他不是没想过,他觉得自己有一万个理由杀了杨震。
但他只有一个理由不杀杨震。一个最简单的理由,那就是他杀不了他!
段融坐在空气潮湿的地底密室内,直到半个时辰过去,他摸了摸杨震的脉搏呼吸,发现他呼吸已经停止,脉搏也不再跳动。
段融怔怔地看着杨震,道:“杨震,没有杀你。我也不知,做得是对是错。我只是不想一生,都活在厌恶里。保重!”
段融这番话,不知是在对杨震说,还是在对他自己说。
他说完后,便盖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出了枯井,翻出了庭院,在黑魆魆的夜色中,回到了柳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