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上下显然对这个安排很是赞同。
他们也都知道,这案子,最主要的是,要给长留山内的那位一个交代,故而其他人选都不如这两位合适。
朱澄和朱彭,接手这案子也十来天了,他们俩的看法,尚书令朱时中就是死于天灾。因为心中已经有了这个定论。
他们接到老祖的密信,说调段融过来参与查案时,朱澄还好,朱彭心头却很有些不爽,在他看来老祖这是在质疑他们的能力。
朱澄毕竟是大理寺的寺正,常年接触各种案件,他很清楚,老祖这样做,显然是在怀疑朱时中大人的死是有蹊跷的,而且老祖这样怀疑,一定是有他更深层次的理由的,有些层面的信息,是他们这些处于世俗世界官场中的人所接触不到的。
而且,朱澄随后便在大理寺的卷宗里,调出了段融的履历,说实话,这履历还真是惊艳到他了。
看了这份履历,他就知道了,老祖为什么会调段融过来,参与案件的调查了。这个段融,虽然年岁不大,但确实是个破案的天才!
故而,朱澄自从走入房门,对段融的态度一直还是很友好的。
朱彭听说段融是来自于渊阳府那东南偏僻之地,再见段融竟颇为无礼,见了他们也不起身行礼,更是对段融意见颇大。
其实,段融是外门弟子,代宗门,巡狩天下,见了各地官员本就不用行礼,更何况他还是接了宗门内史司的调令而来。
但段融却是不知,这神云府的官场气象,却与各地不同,凡是外门弟子见了这里的官员,按照惯例都是要行礼的。
朱彭坐在那里,瞄了段融身侧几案上的那碟桂糕一眼,只见那碟桂糕已经下去了大半,鄙夷的神色更是从脸上显露了出来。
而这时,段融竟然又捏了块桂糕,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这案子也过去了十多天了,不知两位查得怎么样了?”
段融因为吃着东西说话,吐词便有些含混。
朱彭瞪了他一眼,冷道:“山野村夫!”
段融却是浑不在意,喝了口茶,把嘴里的桂糕给顺了下去。
只这一会儿时间过去,段融对眼前的两人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眼前的两人,虽然是在神云府这首府之地为官,但要论起道行,恐怕远不如陈循、沈焰柳这些泥腿子出身的家伙。
他们能做到三品大员的位置,恐怕大半是靠身上血脉的荫封。
朱澄笑着答道:“不瞒段大人,我和朱彭大人,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我俩一致认为朱时中大人确是死于天灾!”
“真是天灾?”段融道:“那就是让雷给劈死的?”
朱澄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天雷击中了凉屋所致!”
“凉屋?”段融目色一动,问道:“有卷宗吗?”
“有!”朱澄说着,从官袍的袖子里掏出一份文书,递向了段融。
段融接了,直接就看了起来。
这卷宗颇为详细,尸检报告与现场的各种绘图都有。
朱彭见段融跟朱澄讲话,竟隐隐有一种上官的口气,而且此时当着他俩的面,就兀自看起了卷宗来,顿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道:“装模作样!”
段融跟没听见似的,只专注地翻着卷宗。
朱彭见段融毫无反应,更是气闷。
段融合上卷宗,目中闪着浓郁的沉思之色。
段融沉思稍顷,目光扫过眼前的两人,问道:“两位大人,可觉得此案有蹊跷之处吗?”
“蹊跷之处?”朱澄、朱彭互看一眼。
段融道:“长乐街有那么多达官显贵,这天雷怎么就偏偏落在了尚书令的头上?这是不是也太巧了些?”
朱澄的眼皮微微一跳。他最初接手此案,也是这种感觉,可是一路探查下来,实在是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便只能认定是天灾了。
只是段融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听得朱澄心头大震。
段融道:“如果时机要是再敏感些,那可就更巧了。”
段融说完,便抬眸看定了朱澄。
其实,这尚书令死得时机巧不巧,段融压根就不知道,但他觉得朱鹤怀疑此事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怀疑这原因,很可能就是这尚书令死得时候有些不对。
朱澄却是避开了段融的目光。
就在这时,只听朱彭的声音悠悠传来,他目色鄙夷地看着段融,道:“感觉有些蹊跷?原来你断案靠的就是感觉啊?”
段融却是淡笑一下,坦然道:“当然!”
“我断案,靠的就是感觉!而且是一种长久锤炼的感觉。”
段融此言,朱彭已经有些听不懂了。
朱澄听了却是一怔,似微微有些领悟一般,喃喃问道:“长久锤炼的感觉?”
段融看向朱澄,继续说道:“我每一次的感觉,如果与事实有出入,我一定会从感觉那里深入进去,想清楚,我的感觉,是为什么与事实不符的。一定要想清楚,因为这就是进步的时候。只要我想明白,感觉是为何与事实不符的。我的感觉在细微处就会得到校正,我就会有一个更正确的感觉。长久锤炼下去,感觉就是一把无往不利之刃!”
朱澄听完,顿时浑身发冷。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在大理寺多年,常年与各种凶案打交道,段融所说的话,他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也能听出来,乃是一种极为深邃的领悟,绝非胡扯之言。
这段话,乃是段融前世,看电视台的一个采访,一个满脸沧桑,连破大案的老刑警亲口对着镜头说出来的。
此时,他说出来,不仅是堵朱彭的嘴,也是顺便摄受两人。
段融说完,看着发愣的朱澄,问道:“朱大人,以为如何?”
朱澄回过神来,说道:“大人之言,深邃微妙,非是常人能窥其真义。朱某也曾遍阅大理寺的文牍,大理寺内的一些前辈高人,些许言论,似有大人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大人之言,更明白晓畅,更加直指人心。”
朱澄说到后面,竟是对段融越来越恭敬。
朱彭在一旁大为惊讶,他深知朱澄的为人,这小子是绝不会违心去吹捧别人的,他如此心悦诚服地赞叹段融,可见段融刚才所说,绝不是胡扯。
“难道这小子真有本事?”
朱彭心头第一次对段融的看法开始动摇了。他继而想到老祖是绝不会无缘无故把一个山野小子,从东南之地调到这神云府来的。
朱彭坐直了些身体,用有几分敬畏的目光,重新打量着段融的那张其貌不扬的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