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进来,手中正捧着段融的衣衫和鞋袜,她低眉而来,放下鞋袜,一语不发,便替段融更衣穿鞋,她在院里是训练过的,手法娴熟,一丝不乱。
如意将把段融的衣衫,拉得板正了,才起身淡笑道:“大人,奴家已经打了热水,你先洗漱一下吧。”“嗯,好。”段融便走了出去。
他走到脸盆架子那里,只见铜盆里已经有少半盆的清水,段融刚欲洗脸,如意却叫住了他。“大人,稍等下。”
如意抱着一个暖壶过来,将冒着白气的热水倒进盆里一些,用她那白嫩的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将布白毛巾,叠好泡进了热水里,才恭声道:“大人请用!”
段融试了下那水,半温稍热,正合适,他便慢慢洗了起来,因为水温舒服,他便多洗了一会儿。
他洗完脸后,发现几案上放着一杯清茶,呷了几口。
段融刚放下茶盏,如意便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笑道:“刚从厨房拿过来的早点,大人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如意说着,便将两个包子,一张饼,几个小菜和一碗咸肉粥放在了几案上。
段融瞄了一眼,道:“怎么只有一碗粥?你的呢?”
如意道:“大人先吃吧。奴家等会儿去厨房吃就行。”
段融在几案前落座,沉声道:“下次领两份过来,你和我一起吃。”
“是。”如意蹲身一礼,细若蚊蝇地应了一声。
段融吃完早点后,便看起了昨晚那叠文书资料来,段融在那看着,如意不动声色地将一盏新茶放在了他不远处,那距离既不打扰他看资料,又让他一伸手就能拿到。
段融一看进去,就进入了心如止水的状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双目如神的盯着手中的资料。
如意放在那里的那盏茶水,段融一次也未动,但每过半个时辰,如意就会换一盏新的茶水。
如是,数个时辰如流水般地过去。
如意忽然又提着食盒过来,在不远处悄声叫道:“大人,该吃午饭啦!”
段融闻言,怔怔地抬起头来,过了一会儿,才渐渐从资料的信息流中,收回心绪。
他瞄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问道:“已经午时了吗?”
如意道:“嗯,大人,你已经一动不动地看了好几个时辰了。”
段融这才觉得腿有些发僵,他伸了伸腿,拿起不远处的茶盏,呷了一口,看着如意,问道:“上午有人来找过我吗?”
如意道:“朱大人来过一次,见你在专注看资料,便没打扰你,自己走了。”
段融问道:“哪个朱大人?”
如意答道:“是朱正甫朱大人。”
“就他一个人来过?”
“嗯。”
段融目色微微闪动,昨晚朱澄可是说,今日一早就能把李慎思近日的行程资料给呈上来的,这会儿还没过来,看来是有事给耽搁了。
如意见段融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大人,是有事吗?”
段融道:“没事,先吃饭吧。”
如意随即便将食盒内的饭菜,端在了几案上,菜品颇为丰盛。
如意自己却只有一个瓷碗,里面饭菜都盛在一起,她端着那瓷碗,到角落处去吃了。
段融看了如意一眼,知道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规矩,从小培养的尊卑意识,不是他一时就能扭转的。
他叹息了下,便自顾吃了起来。
段融刚吃了两口,忽然看到外面的阳光中,仇鸾依旧是在那方大青石上喝酒,而且姿势还是是半卧躺着,似乎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没动过一般。
段融忽然喊道:“如意!”
如意闻言,咽了口饭,快步走了过来,段融注意到她的嘴角有一粒饭黏子,不过段融没提这事,只是点了点面前的一道菜,说道:“这红烧肉,我还未动,你拿给仇鸾去吧。给他当个下酒菜。”
如意闻言,瞄了外面院子里的仇鸾一眼,看着段融,说道:“大人,他从来不吃东西的!只喝酒。”
段融眉头微蹙。“只喝酒?”
“是!”如意答道:“我听那些下人们说,他前两年有次醉酒,失手打杀了自己的爱妻。从此就成了这幅样子。不人不鬼的。”
如意仿佛有些不解,峨眉蹙着,似乎自语道:“他既是因为喝酒打杀了爱妻,无法原谅自己。不应该戒掉酒吗?怎么反而喝得更厉害了呢?”
段融闻言,哑笑道:“他是清醒的时候,无法原谅自己。喝醉了,就忘了!”
如意看着段融,目色认真地说道:“那不是逃避吗?”
“是逃避。”段融道:“可是人总得活下去的。”
段融此言,说得如意心头一惊,眼眶微微泛红。
因为她在院里,受尽屈辱时,就常常拿这句话劝自己。
可不是吗?人总得活下去的……
段融他们刚吃过午饭,一个身影便匆匆而来,他一入院门,段融就已经看定他了,是朱澄。
朱澄一跨入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几案前的段融,立马就跪了下去,叫道:“下官拜见大人!”
段融道:“朱澄,你我是旧识,不必如此多礼。”
朱澄恭敬起身,从胸襟里掏出一摞文书,厚度倒只有昨晚那叠的三分之一左右。
朱澄将那摞文书放在了几案上,抱拳恭声道:“有几处有了较大的变动,卑职又重新核查了一遍。耽误了些时辰,请大人治罪!”
段融道:“无妨,我上午刚好在看资料。没有耽误时辰,来的刚刚好!朱澄,你坐着聊。”
朱澄见段融让他坐下,便屁股搭边,坐在了段融的斜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不过大半年没见,但此时段融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他虽说朱鹤在世俗世界的血脉,但一来,已经隔了好几辈了,二来,朱鹤的血脉何其多哉,哪里比得了段融这个炙手可热的亲传弟子呢?故而,此时朱澄看向段融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朱澄刚一坐下,如意就端了一杯茶水来,放在朱澄的跟前后,便默默退了出去。
她知道,段融和朱澄要说事,走出去时,便把房门掩了。
段融的确是有事,想和朱澄聊,他就上午看资料的几个疑点,向朱澄做了探讨,朱澄有两个做了更详细的解释,但其余的问题,全让段融给问住了。
从五日前,朱正甫接到老祖密信,就将任务交给他了。昨晚的那叠资料,他整理了整整五日,可谓宿洗不梳,他原本自信已经整理地滴水不漏。但段融几个问题下来,朱澄已经冷汗涔涔,他没想到段融看这么细,而且所问的问题也很是深入刁钻。
朱澄只得记了段融的问题,答应了回大理寺翻查资料,将这几个问题深入弄清楚,再来回复。
朱澄走出别院时,便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给汗打湿透了。因为段融问得那几个问题,虽然刁钻,但仔细想来,个个都是要害,他竟然照惯常思维,整理时,全都语焉不详地给一笔带过。他这样,要是往小了说,是失察,往大了说,那就是误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