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艾薰先是把脸上糊了的妆给卸掉,然后进浴室洗去一身黏腻。
冲完澡清爽地走出浴室时,他顺手把洗衣篮里的脏衣服倒进洗衣机,加好洗衣精刚按下开关,门铃便大声作响了起来。听那种索命式的按铃手法,除了聂楚楚不作他想。
艾薰满脸不爽地开门骂:「聂楚楚,你按门铃一定要按得像被追杀吗?!」
被训戒多次且不知悔改的聂楚楚无视艾薰的话,她站在门口探头探脑,频频往艾薰身后看,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不明所以的艾薰也跟聂楚楚的视线转身往后看,看了几秒,什么异常也没有,空白的墙面依然光洁如斯。他嘴角抽抽,心想这女人又不知道在抽啥风了。
「你是中邪吗?到底要不要进来?」艾薰满脸的不爽变成了满脸的黑线。
没看到想看的,聂楚楚死心地踏进去,先把手上拎着的一袋东西递给艾薰说是蛋炒饭,再自己熟门熟路地弯腰打开鞋柜找拖鞋,才慢吞吞地回答艾薰刚刚的问话:「不是啊,我以为段飞哥在这里。」
「段飞?段飞为什么会在我这?」艾薰关上门提着袋子一边往里走一边不解地问。
换好鞋的聂楚楚跟在后面说:「你们今天不是去看电影又吃饭吗?我想说,你们可能会连晚餐也一起解决。」
「那请问你现在拿着这个来是想找谁?」艾薰晃了晃手上的袋子问。
聂楚楚耸耸肩说:「我就顺路上来看看啊,我没想到你真的在。」
「……你还真是吃饱太间。」艾薰坐到沙发上,随手把聂楚楚带来的袋子放在茶几上。
「哪有,我是关心你耶!」聂楚楚抗议。
艾薰瞥了她一眼,说:「你家阿娜达今天上大夜?」
说到自家恋人,聂楚楚开始忿忿不平地抱怨:「说到这个我就生气!本来今天是休息的,一通电话又把人call回去,说是主任医师被塞在路上,要她先帮忙开个一台。开完后,又说主任医生下午的门诊也赶不及,要她代班。我也只有中午和她吃个饭,她就又去忙了。她晚上还得上大夜,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休息。这都什么医院,随随便便说换人就换人,真出了事还不是要芳庭负责。」陈芳庭,聂楚楚的阿娜达。
艾薰拿出袋子里的蛋炒饭说:「不是已经提出转任申请,打算过来我们医院?」
聂楚楚语带嘲讽地回:「那也得对方肯放人啊,现在扣着申请书不肯批呢。不过,没关係,表哥已经打算亲自去和对方院长谈谈了。我就不信对方敢再扣着人不放!」说到后来,聂楚楚仰头大笑三声。
艾薰默默地打开盒子用附的塑胶汤匙挖了一口蛋炒饭吃,没有理她。
「不说这个了,」聂楚楚换了个话题,问:「今天应该是段飞哥送你回来的吧?」
艾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点点头。
「你没有请段飞哥上来坐坐?」聂楚楚继续问。
艾薰吞下蛋炒饭,一脸疑惑:「我为什么要请段飞上来坐坐?他车要停哪?」
聂楚楚挨到他旁边,说:「一般人如果是朋友送回家的,基于礼貌,都会请对方到家里坐坐。」
艾薰怀疑地问:「真的?」
聂楚楚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比十八k金还真!」她想了想又说:「而且,你看,段飞哥都送你回家,让你不用挤公车挤捷运的,请段飞哥上来休息一下也不为过吧。」
「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艾薰思考了一会觉得聂楚楚说的似乎也没错,但是,「他车要停哪?这里车这么难停。」
「地下室不是有临时停车位?停一下就好啦!」聂楚楚说。
「……你怎么比我清楚?」他住了好几年都不知道原来地下室有临时停车位。
「表哥说的。」聂楚楚说。
这房子是欧阳啟程租给他的,所以欧阳啟程说有,那便肯定有。只是,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过,既然地下室有临时停车位可以停,那以后如果段飞又送他回来,请人上来坐一下时也不怕车没地方停了。
虽然聂楚楚大部分时候都很不可靠,但在待人处事这方面仍是比他强多了。她性格开朗,好相处,为人不拘小节,朋友多也跟每个人都处得不错,所以在如何对待朋友的方式上,他是比较倾向听她的。
艾薰没什么朋友,从小时候就这样了。
因为他妈妈的关係,他不像其他人一样,会把和自己玩得好的同学往家带或者去同学家里玩。即使他读护专时有了一群合唱团的朋友,他也得回家照顾生病的妈妈,而不能常常参与放学后的活动,偶尔他妈妈情况好,他才有机会和聂楚楚他们一行人出去玩,但也没请他们到家里过。只有聂楚楚去过一次,也是那一次聂楚楚才知道,他下课之后回到家里面对他妈妈时必须得穿上女装这件事。
后来,虽然他妈妈过世后,他自己开始一个人住,但是那些合唱团的朋友也因为毕业后各奔前程而没什么往来,早已没连络,除了聂楚楚。
然而,他跟聂楚楚太熟了,有一阵子两人还是室友。聂楚楚每回来他这,都像是在自己家一样,不把自己当外人。实际上,他的确是把她当家人看待,而不仅仅只是朋友。即使这个异姓家人大多数时候很烦人。
因此,他完全没有聂楚楚说的,请朋友到家里坐坐休息一下的概念。
见艾薰似有松动,聂楚楚加把劲:「你最近不是常和段飞哥出去吗?都是段飞哥送你回来不是吗?」
艾薰又舀了一匙蛋炒饭,点头。
「那段飞哥和你算是朋友了吧。」
艾薰点头说:「算。」
「你看,你朋友每次都送你回家,你连请人家喝一杯水都没有,你不觉得你很过份吗?在都市里开车其实很累的,你知道不知道啊?」聂楚楚说得义愤填膺。
「……」莫名其妙被指责的艾薰嚥下嘴里的蛋炒饭说:「说得好像你就开过一样。你跟我一样都没驾照,也不会开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被拆穿的聂楚楚一点也不心虚,依然振振有词道:「想也知道啊,路上车那么多,要随时注意公车、计程车和机车,也得小心会不会突然有行人衝到马路上假车祸真诈骗,你说,累不累!」
「……所以,你的重点是什么?」听聂楚楚这么一通说下来,艾薰好像也能感受到所谓马路如虎口。但是他觉得,她的重点好像不是那些。
聂楚楚清清喉咙说:「所以,下次段飞哥送你回家,你要记得让段飞哥上来休息一下。这样再开车在危险的马路上,也比较安全。休息一下再上路没听过吗?」
艾薰挺想回「我只听过了喝了再上,没听过休息一下再上路」但未免聂楚楚再次长篇大论,他识相地回了一声哦。
欣慰于艾薰的孺子可教,聂楚楚安静地让他吃了几口蛋炒饭,才又不甘寂寞地用一种「我真是天下好闺蜜」的口吻说:「alex,如果我不带着蛋炒饭来看你,你晚上要吃什么?」
一般来说,艾薰在下班时会顺路随便买个什么回家吃,休息日的话,基本上他是不出门的,肚子饿就吃前一天买的麵包或土司,或者有去裴清越那边的话,就在路上买点耐放、不易坏的食物晚上吃。
如果聂楚楚今天没提着炒饭来找他,他也不会饿到,因为--
「我有爆米花可以吃。」他说着,头往厨房偏了偏。
聂楚楚顺着艾薰指示的方向,看见了那桶爆米花,「你又不爱吃零食,怎么会突然想到吃爆米花?」
「段飞买的。」艾薰说。
「…………」聂楚楚停顿了一下,问:「誒,闺蜜,我问你。」
还在吃着蛋炒饭的艾薰用眼神意示她问。
「你觉得段飞哥这个人怎么样?」聂楚楚问,眼里闪烁着艾薰看不懂的光芒。
「是个挺好的人。」艾薰直接发了一张好人卡给段飞。
拒绝替段飞收下好人卡的聂楚楚循循善诱地再问:「我换个方式问,你和段飞哥相处时感觉如何?」
「满自在的,」艾薰想了想,又说:「是个当朋友很舒服的人。」
「那,你觉得段飞哥对你怎样?」聂楚楚又问。
「不错啊,他对每个人都差不多吧?」艾薰说。
聂楚楚半瞇着眼说:「是这样吗?」
艾薰吃完最后一口蛋炒饭,问:「聂楚楚你今天很奇怪,怎么老是提段飞?你到底想问什么?」
「咳咳,我就是想知道,你觉得段飞哥适不适合当个男朋友之类的。」聂楚楚装模作样地说。
闻言,艾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是天生弯。」
「我是啊,我比蚊香还弯好不好!」聂楚楚说,语气得意。
「那你怎么突然想知道段飞适不适合当男朋友,你该不会是看上段飞了吧。」艾薰收拾着吃完的便当盒,随口说道。
聂楚楚嘟囔:「想太多,朋友夫不可戏的好不好。八字还没半撇的也算,而且我有阿娜达了。」
聂楚楚说得太小声,艾薰没听清楚,问:「你在说什么?」
聂楚楚叹了一口气,说:「我就好奇异性恋那回事嘛,唉,对了,我上次买给你的睫毛膏和眼线笔好不好用?」
说到化妆品,艾薰便来气:「难用死了!你知道我光卸眼妆卸了多久吗?!」
「明明就很好用好不好?!是你自己不会卸的!你不要『袂生牵拖厝边』!」聂楚楚最后一句是用台语说的。
「你那么行,你来卸给我看!」艾薰下战帖。
「卸就卸,让你知道不能随便质疑女人不行!」聂楚楚说着衝进艾薰房间,坐在梳妆台前先用她买给他的睫毛膏和眼线笔上妆再卸妆。
过了半小时后。
「妈的!是你的卸妆油太难用!」聂楚楚怒摔化妆棉--她卸了老半天,仍然有睫毛膏顽强地残留在原地。
艾薰在一旁凉凉地用俗谚回敬:「你这是『不会驶船,牵拖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