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新戏。”谢允说着,旁边油灯的小火苗闪烁了一下,他的眼睛上看起来有一层淡淡的流光,“讲一个逃兵的故事。”
周翡不太能明白听戏的乐趣在哪,念白她还偶尔能听懂几段,至于那些唱腔就完全不明白了,戏词写得再好,到了那些唱曲的人嘴里,统一是又细又长的“嗷哇咿呀”,根本也不知道在叫唤什么。
说说英雄也就算了,还讲“逃兵”,周翡一脸无聊地用鞋底磨着木桌的一角,问道:“逃兵有什么好讲的?”
谢允头也不抬地飞快地写了几行字,漫不经心地回道:“英雄又有什么好讲的?一个人倘若变成了举世闻名的大英雄,他身上一定已经有一部分不再是人了,人人都蒙着眼,一知半解地称颂,却谁也不了解他,不孤独么?再者说,称颂大家都会,用的词自古也来就那么几句,早都被车轱辘千百遍了,写来没意思,茶余饭后,不如聊聊贪生怕死的故事。”
周翡:“……你是还在讽刺我吗?”
谢允闷声笑了起来,周翡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哎哎,踢我可以,别掀桌。”谢允小心翼翼地护住他那堆乱七八糟的手稿。
周翡拽过一张纸,看了两眼,磕磕巴巴地念道:“燕雀归来……”
谢允:“哎,是来归,你那眼神会自己蹦字是不是?”
“哦——来归帝子乡,千钩百廊小……小窈娘,自言胸怀万古刃……呃,不对,万古刀,谁顾巴里旧……章台?”
周翡念了两行之后,被谢允一把抢回去,谢允将那张纸团成一团,往空杯子里一扔:“姑奶奶,饶了我吧,你一念我就觉得得重写。”
周翡本来就没有什么吟风弄月的天分,也不在意,问道:“你是说这个贪生怕死的逃兵胸怀万古刀吗?”
“他没逃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必能衣锦还乡,风风光光地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孩。结果后来发现朝廷不用他顶天,也不用他立地,也没把他当人,他只是个诱敌深入的活诱饵,死在那任务就完成了,于是他逃了,可惜一路险阻重重,逃回家乡,也没能见到他的女孩。”
周翡问道:“为什么?”
谢允眼珠一转,注视了她一会,似笑非笑道:“因为那女孩是个水草精,已经乘着鲤鱼游走了。”
他一句话说完,微微有些后悔,因为似乎有些唐突。可惜,周翡没听出来,她脸上露出一个单纯的惊诧,真诚地评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允说不好是失落还是庆幸,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懒洋洋地说道:“那你别管了,反正能卖钱。咱们要去蜀中,还得沿着南朝的地界走,从衡阳绕路过去,好几千里,不是一时半会能走完的——你知道贵寨的暗桩都怎么联系吗?”
周翡毫无概念。
谢允一挑眉,说道:“看吧,咱们连个能打秋风的地方都没有,我好歹得一边走一边想辙攒盘缠,这不是白纸黑字,是银子。告诉你吧,哥会的都是赚钱的买卖,学着点,人生在世,穿衣吃饭才是头一等大事,光会舞刀弄枪有什么用?”
周翡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听了这番“过日子经”,很是吃了一惊:“你还操心这个?你不是王爷吗,没有俸禄吗?”
谢允笑道:“你还知道什么叫俸禄。”
周翡又横出一脚,谢允好像早料到有这一出,飞快地缩脚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