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突然觉得过去一年多来,她从北往南,遇见的无数人与无数事都是浮光掠影的一场梦,如今夜幕之下,她大梦方醒,独当一面的魄力和千里纵横的勇气都是她的臆想,她浑浑噩噩,依稀还是被关在四十八寨门里的小女孩。
她胸口堵得难过极了,吐了一场吐不出什么,也从未学过大哭大叫,而此时身在这摇摇摆摆的小舟上,更是连挥刀乱砍都做不到,那些痛苦好似暴虐的洪水,盘旋在她浅浅的胸口里,竟是无从倾吐,所幸她自小心志坚定,即便这样,倒没想从船上跳下去,泡成一条浮尸拉到。
周翡突然开口道:“老伯,你有酒吗?”
老和尚答道:“酒乃八戒之一,老衲倒不曾预备,船篷上挂着个水壶,里头煮了些水,姑娘若不嫌弃,可自取饮用。”
周翡便伸长了胳膊,摘下船篷上的酒水壶,凑在鼻尖闻了闻,闻到水壶里有一股清凉的草药味,她懒得去想里头有些什么,也不在意陌生人给的东西入不入得口,便直接灌了半瓶,发涩的苦味顺着喉咙下去,一直灌入了她胸口,药味冲得周翡直皱眉,但头晕的症状却似乎缓解了不少,人也终于清醒了一点。
老和尚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珠终于会转了,便同她说道:“咱们已经出了永州城了,再往前走,便彻底离开这方地界啦,你想好自己要去何处了吗?”
周翡交代过杨瑾要在永州城外碰头,本该往回走,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懒得说了。
碰了头,然后呢?大概要继续追查海天一色,但周翡已经没有兴趣了,她一条腿懒散地伸着,另一条腿蜷缩在身前,随意地将胳膊肘搭在上面,一时间,觉得自己对什么都没兴趣,连刀都懒得琢磨了,只想随着这条破船漫无目的地呆坐。
老和尚背对着她,说道:“想不出来也不要紧,你记得自己为何而来便是了。”
周翡把玩着铁壶,低着头说道:“我为一个人而来。”
可是那个人已经没了。
老和尚道:“不对。”
周翡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老和尚一撑船桨,后背凸起的肩胛骨就好像两片快要折断的蝶翼,一缩一展地上下移动着。
周翡见他似乎吃力,便道:“我帮你吧。”
老和尚也不推辞,将一人高长的大船桨递给她,自己把斗笠摘下来放在一边,一丝不苟地将鞋穿好,又对着水面整了整自己那身袍子,从容不迫,十分讲究,好像他穿的不是补丁罗补丁的破僧袍,而是大有神通的圣袍法衣似的。
周翡将船桨在手里掂了掂,发现这东西还怪沉的,比她惯常用的刀还压手,她学着那老和尚的动作,将船桨斜插入水中,往后划水。
谁知她把式学得挺像,却不知哪里不得法,那小船在原地转了七八圈,然后就长了尾巴似的,一寸都不肯往前走。
周翡:“大师,怎么让这玩意往前走?”
老和尚盘腿坐在一边,不指导也不催促,答非所问道:“怎么往前走?你不如再好好想想——你是为什么而来的?想通了,你就知道怎么往前走了。”
小船又歪歪扭扭地与她想法背道而驰,周翡手忙脚乱地摆弄着这根大船桨,怀疑自己碰上了一个疯和尚:“我……”
老和尚端坐默诵佛号,一粒一粒地掐着佛珠,笑道:“你所说的那人,也不过是途中一段起落聚散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