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岁也不小了,该吃的亏早点吃比较好。」绿浓送上银盆,谢峦将手浸入,低声道:「当年我也只有十五岁……」
管事一惊,想起当年太爷去世家道中落,尝尽人情冷暖的往事,心下不由一酸,道:「我明白了,爷。」
管事已退了,翠意绿浓为他铺好床燃好炭炉后,也退到外间去。谢峦拿起卷宗,看了会儿,安排好明日该干的事,揉了揉脖子,正想歇息,突然听到窗口传来细碎的哔剥之声,似乎有人在用手指抓着窗户。
谢峦皱了下眉,直直走过去,推开窗户。窗户「嘭」地打在窗外正想在窗纱上弄个洞的青衣少年脸上。他抱着鼻子「哎呀」惨叫了声,又急忙捂住嘴。
谢峦的神色带了点无可奈何,「指望你遵守府梘看来是不可能了。这么晚又有什么事?」
凌晨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揉着撞到的额头鼻子小声嘀咕:「说书的都说大侠夜探时用口水在窗上舔舔,然后戳破个洞就可以看到室内……」
用口水舔舔!?谢峦脸色有点怪异,回头打量下纱窗,「这么容易就弄破,多来几人,我这窗户岂不是全都是洞了。这窗户糊的是纱又不是纸!你明天跟工匠一起来把这窗纱换掉,试过几扇就换掉几个。」
「啊,有必要么?太浪费了吧……」凌晨还想说,见谢峦神色不对,马上闭嘴,「我知道了。」
谢峦神色稍霁,「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凌晨低下头,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冷月环,不舍地摩挲了下,壮士断腕般递了出去,「这个……还给你。」
「哦?」谢峦没有接,只是淡淡看着他,「这不是你要的奖赏么。」
「但是拿到手后我都没半分好日子过。」凌晨垮着脸,「大家都说我这是偷来的,不然也是使计拐来的,反正就是来路不正,个个找理由向我发难,安秀才说这是老太爷遗物,发肤受之于父母都不敢轻损,更不用说如此贵重之物,赵爷说我前科太多,二话不说就要找人来将我打一顿好招认……」
难道不是么?谢峦听着凌晨叨叨絮絮告状,脸上全无表情,过了会儿,在凌晨告个段落时,淡淡道:「既然留不得,何不拿去卖了,这个已经送给你,不用怕卖了我会生气。」
「那怎么可以!」少年声音尖了起来,「美玉无瑕,岂能落于铜臭之手。那简直是眼睁睁看着美人堕落风尘,教人痛惜!我想要它,不过爱恋它的美色。既然它不肯屈尊小庙,也只好还给赏玉人了。」
这话的形容十分怪异。谢峦怔怔看着少年掌上托着的白玉,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在我手上,便算不得铜臭之手么?」
话一问出便省悟不对,不确定自己哪根神经不对了,会问这小混混这种话。
「当然也算啊。」凌晨的回复,让谢峦又是一呆,「为命运挣扎的人,谁手上没染过脏污。完全没染的人,是因为有人代他们染下了。」
少年的话,似是单纯,又似是意有所指。他看谢峦怔然的神色,不由噗地一声笑出,笑出左颊一个浅浅的酒窝,「这话是小姐说的,可不是我说的,我只是转述一下。但爷是个赏玉人,却是肯定的事,这玉还是还给爷了。」
略一迟疑,谢峦还是收回了冷月环。
看着少年连蹦带跳地离开,再看看手上的王,谢峦摇了摇头。其实少年真把玉拿去卖的话,太原谁不知这块冷月环是他谢峦的随身饰物,少年运气好点不会有人买下,运气坏点,甚至会被送入官府吃点苦头。
不过,或者这孩子也不是那么不可取的人。
第二天早上,管事见他腰上重新挂上的冷月环,瞪大了眼,「这这这怎么同事……哎呀,是不是小凌—个人跑来打扰公子了?这小子真不长教训,奴才下去好好教训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