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乔冷哼一声:“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那些人听不懂,就是听懂了也是不要脸皮的,不知道是哪个叔的儿子蹲在地上撕卫生纸,旁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踹他一脚:“这是姑奶奶,叫人啊。”
小孩不搭理她,二叔把那孩子往前推:“好歹都是实在亲戚,不能去了城里就看不上我们了啊,再怎么说我爸也叫您一声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您那一个月退休金千儿上万的,总得惦记惦记亲孙子吧,那不给我们用,难不成还给外人啊。”
江语乔死瞪着他,像要吃人:“你说谁是外人?”
三叔吐出一口浓烟,浓烟之后,是一口刷不净的黄牙,听了江语乔的质问,呵呵笑着:“那能是谁,你是我们老周家的人吗?”
她当然不是,但她也不是那个被吓一吓就要哭鼻子的小姑娘了,江语乔没答话,起身去厨房接了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三叔头上,烟灭了。
江语乔甩开水盆,盆子咣啷铛啷滚出五米远:“我说过,不要在我家抽烟,你要抽,滚回你家去抽。”
大着肚子的女人吸了口气,拉起小孩后退几步,三叔骂了一声,跳着脚去抹脸上的水,二叔已经了冲上来,高高扬起巴掌,周文红挡住江语乔,难得强硬:“你打一个试试,我老太婆跟你拼命!”
别人家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然而看见那人要动手,袁奶奶举着把大扫把冲上来,朝着他们劈头盖脸地砸,女人连连尖叫,小孩也跟着哭嚎,二叔的巴掌到底没能落下来,见把人惹急了,拉着三叔步步后退,江语乔从灶下拾起几根陈年旧柴,追着他们的脚跟砸,不知道砸中了谁的腿,发出一声脆响。
直到那几个人没了影儿,袁奶奶还站在门口大骂,往日和善寡言的小老太太佝偻着背,用方言叫嚷着江语乔听不懂的脏话,江语乔有样学样,学了一句,被周文红拍了后脑勺:“气性还挺大。”
袁奶奶道:“气性大点也好,气性大,不吃亏。”
那便是江语乔和她见的最后一面了。
袁奶奶是在家里走的,听人说她前几天去地里,雪天路滑,回来路上摔了一跤,当时觉着不痛不痒,也没去医院,只说要回去睡一觉,被发现时身子骨已经凉了。也有人说她那不是去地里,是去大集上打油,摔倒时还被油桶砸了腿,脚踝肿起老大一个包,这才一直在床上躺着。
究竟谁说的是对的,谁也不知道,那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拉着人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总是颠三倒四,上句不接下句的。
她没有家人,没有宴席唢呐相送,寒冬腊月里,也就周文红这么一个故交能为她烧上一把纸钱。许久未回,村里的坟地在哪个方向,周文红已经记不清了,江语乔倒是记得,一路带她绕过林子,又穿过杂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