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红拍拍她的手,老人老了,手心像是冬日的枯树皮,蹭一蹭就要掉下一层灰来。
“那要是,要是生病了呢。”
周文红细细回答:“唉呀,要真病了,看治不治得好,治不好也就别治了,又要花钱又要受罪的,我跟你妈一样,都怕去医院,这看见医生啊,身上就疼,有那时间,我就出去玩去,你说是不是,那人老了老了,总归是要走的呀。”
江语乔泪如雨下。
周文红病重的时候,亲戚们都劝,这病是治不好的,只能吊着,趁老人精气神还行,不如带她出去玩一玩,转一转,别留什么遗憾。周文红也不想治,她怕疼,怕针,输液都要哆嗦,去医院一躺就是好些天,受上一轮罪,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抽干了,她不想去医院,江语乔都知道的。
可是她不准,她就要奶奶活着,奶奶不去,她就哭,哭得昏死过去,醒来趴在卫生间干呕,周文红便妥协了,一切都听她的,整日关在四四方方的病房里,看着四四方方的天。
小细胞癌症能撑上一年都是难得的,周文红硬生生撑了两年多,撑到最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怎么又哭了。”周文红帮她擦着脸,“哎呀,多大了还动不动就哭哦,奶奶不说了啊,咱不说了,说这事儿晦气,奶奶可得活着呢,活一百岁,好不好。”
更多的眼泪滚出来,江语乔很想点头,她很想奶奶能长命百岁的。
周文红帮她挡着风:“这大冷天的,快别哭了,待会脸上起冻疮,受罪着呢。”
江语乔哽咽着擦眼泪:“那你听我的话,每年都去体检。”
更新过的记忆里,奶奶虽然答应了她,但仍旧推三阻四,借口一大堆,发现生病时已经来不及了,和曾经一样。江语乔心里仍抱有一丝期待,如果,如果能早一点发现呢。
周文红讨价还价:“哎呀,两三年去一次就行,我这身体也没什么事儿,浪费钱嘛。”
江语乔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就每年,每一年,你今年还没去呢,我们明天就去。”
周文红便没办法了:“好好好,都依着你,明天就去。”
拜别了袁奶奶,江正延发来消息,说路上堵车要晚一会儿,刚好江语乔也有些饿了,便拉着奶奶去了村口的小食店。
走街串巷的刘秀才盘了这家小店,照旧做豆腐脑和糖饼子,江语乔去点单,时隔多年,他已经认不出她了,他头上有了白发,随着年岁增长生了花眼,数钱的动作缓慢,不似年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