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着一驾马车,而驾车而来的唐门弟子见乔重钰现身,当即抱拳为礼,侧身拉开马车上垂落的青黑布幔,将车厢中的乘客扶出。
那人一身青灰衣袍,身形枯瘦,鬓边亦有白发,面容却无丝毫老态,依旧可见年少时的俊秀风流。他左脚似是甚为不便,在唐门弟子的搀扶下才勉强往前走了几步,仰起头来,深深凝视镜一山庄的匾额。
“镜一山庄……”他喃喃念着,忽地放开了旁人的搀扶,艰难地前行一步,向着迎上前来的乔重钰稽首。
“镜一山庄弟子唐易知,拜见庄主。”
第十六章萤火
乔重钰全然没有料到自己竟会等到唐易知现身,喜不自胜,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急匆匆迎上去:“唐师叔……!”
“庄主,”唐易知扶住他肩头,含笑打量片刻,温声道,“十九年未见,庄主已是翩翩少年郎了。”
离得近了,乔重钰才发现唐易知身上所穿竟是件棉衣。如今虽已入秋,天气偏凉,可也远未到需要穿棉衣的地步。他想到巩湛明曾经提过的事,连忙将满腔话语都暂且咽下,同他人一起将唐易知搀入庄中。
唐易知当年的居所年久失修,只得先在客房歇下——其实在唐非答应代为传讯后,乔重钰便有过将那间院子重新修缮的念头,只是想到陈年恩怨,自己也不大相信真能将人请回,这想法也就被压了回去,如今只觉得赧然:“我明日便派人去何家集请几位工匠,一定在入冬前把您先前住的院子重新整修出来。”
“不必如此麻烦。”唐易知啜一口热茶,将瓷盏捧在手中,缓缓摇头,“我孤身一人,住在这里也是一样的。我知你是希望我回来接掌长老一职,不过我如今苟延残喘,实在是有心无力,而且我原本便不欲再管江湖中事,也请庄主能够不要对外宣布我归来一事。”
“可若是如此,那喻师——”
乔重钰开口便觉后悔,果然唐易知闻言一愣,抬起头来:“喻?庄主是想说喻师兄?”
“……对。”
唐易知露面后语气和善,险些让乔重钰忘了先前担忧过的种种,他虽然想将喻东杰诈死一事和盘托出,可还是有些忐忑,略一停顿后赶忙说:“喻师伯去世前曾多次提起唐师叔,说若您还在,镜一山庄当不至于此。”
他如此说,唐易知倒不疑有他,只苦笑一声,摇头道:“是喻师兄高看我了。”
说了几句话,唐易知已经面有倦色,乔重钰一行人见状连忙告辞,在将那名唐门弟子送走后,重新回到正厅里。
巩湛明和景越同乔重钰的想法一致,唐易知奔波数日,又有伤病在身,还是过几日再询问他当年受伤的真相。
“只盼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就好了。”想到今日唐易知的言行,乔重钰还是十分乐观,“到时候,我们再让唐师叔见喻师伯一面……”
“你还盼着一个死人能回来么?”景越忍不住道,“他连觉清都害死了,就算这时候告诉他唐师叔没被师父陷害,他也不可能再回头了。”
提起喻觉清,厅中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景越自知失言,尴尬半晌,只好讷讷摸着鼻子说:“抱歉,庄主,我不是……”
“我知道。”
乔重钰摇头示意无事,偏头瞥一眼厅中空着的座椅,低声说:“只是觉清临去前,也还是希望喻师伯能够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