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气冷。”陈浅轻声说。
周矜想起刚刚举着年糕饺喂他的那只手腕。看来是那时候冻得。
他轻轻将陈浅的手握在手心,搓着她的指间,“傻不傻?我爱吃就吃,不吃就算,你管我做什么。”
陈浅看了一眼周矜,其实他这人挺矛盾。照做吧,听这语气像埋怨自己太纵容他。不照做吧,他也能在街上给他甩脸子。陈浅不说话了,周矜放开她的手,轻笑了声,开车离开镇上。
车驶在水墨乡镇的楼道间,临水镇的江南气味很重。恰好这时候天暗沉了下来,驾驶过乡间小道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忽然落了下来,行人逐渐稀少。天地为之一白之时,所有行人与声响像突然消失了。
车内开着暖气,陈浅望着眼前鹅毛般的大雪,天际酱红的夕阳。旧金山少雪,上一场看的大雪,还是高三那年,她撑着伞去接周矜时。
陈浅想起了那天,她忽然回过头,周矜不知何时停了车靠在田埂间。面前的那条羊肠小道,曲折坑洼,绵延向前,苍茫的大地,那大概是地平线另一侧。
周矜嘴唇贴上来的时候,她呼吸一滞。灼热的胸膛贴上来时,陈浅亦未曾设防。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抱到了后座,车内温度渐高,她渐渐失去了呼吸,只能靠本能,鼻翼翕张,嘴唇张合。
直到密密麻麻地痛楚像潮水般席卷过来,额上沁满了汗水,与周矜的薄汗滴合在锁骨间时,那样的冰凉之感才使得她觉得是活着的。
活着,活着活着真好,她想着,齿关也飘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车外,雪花渐大,如同万千个鸡蛋砸下来,拍在车顶,似乎在车上砸了数个巨大窟窿。车身的弹性极其好,较劲一般,车顶砸下一只窟窿,就还以一记凶猛的拳头。
雪覆盖在广阔平坦的原野,亦将天地的摇晃,颠倒,坍塌掩盖在那片纯白之下。
太阳坠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天将好擦黑。
车窗上泛着浓重的水雾。两只洁白纤细的小手手心撑在车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仔细去看,可以轻而易举地瞧见那两只微红手心起的褶皱。那是长期泡在凝结水汽中的效果。
偶有垂落之时,那时候,一只精壮有力的胳膊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她捉住。
时间飞逝,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车内的时间却凝固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上已然空无一物,玻璃上有着两只小巧的手掌痕迹,细看,能看出隐隐指纹痕迹。
月出小
车内, 周矜抽出一条羊毛毯子盖在陈浅腹部,又抬手擦了擦她额间的汗。
“喝水吗?”
陈浅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
周矜此时衣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面容亦清隽俊朗, 不见任何疲色。
周矜将水喂到陈浅嘴边,见她脸色好些, 又将兜里最后一粒大白兔奶糖的糖衣褪下, 塞进陈浅嘴里。
这才下车, 迎着凛冽寒风点了根烟。
再上车时,陈浅已经将衣服穿好了,脸颊红扑扑的, 在拉身上羽绒服的拉链。
周矜低头给她拉上。
陈浅感受到周矜身上沾染的凛冽寒气,亦嗅到了烟味, 很不好闻。
周矜给陈浅拉好拉链,含笑问她, “发什么呆?”
“在想事情。”
“比如?”
陈浅说:“你为什么要抽烟?”
印象中的周矜像雪, 更像天边的月亮,皎洁清冷。他当然也桀骜不驯。但烟草怎么去形容, 迷离又萎靡。这是陈浅的印象, 她并不认为周矜与这两个词沾边。他就不像会吸烟的人。
周矜忽然就笑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陈浅第一次对他, 对他这七年产生好奇。
他将她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因为你陈浅, 因为很想你。”
后座已经不适合再坐, 周矜将陈浅抱到副驾驶,自己坐在驾驶座开车。在车内其实也只是错觉罢了, 雪不算大,这么久了,铺展在地上也只是薄薄的一层。
陈浅睡着了,周矜就开的慢,回到林家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两人做的时候,没忘记打电话给外公外婆,这时候老人家也已经上床睡觉了。
周矜将陈浅抱上到房间,本想跟陈浅一起洗,但褪下她裤子时,淌过的一片滑腻令陈浅霎时间双颊透红,她说什么也不愿意跟周矜一起,推搡着他出去。
陈浅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桌上放着一碗排骨面。汤面浓郁,面条香软。陈浅坐下吃时,周矜已经将兜里的烟,打火机与糖纸撂在了桌上,去卫生间洗澡了。
陈浅在车上睡了很久,又吃完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感觉到周身的精力都恢复了过来,这才折返回去拿东西。
三双棉鞋。还有半块梅花糕。
棉鞋外公外婆各一双,两双就够了,还有一双是鞋店阿姨送的。
男人的尺寸。
周矜的脚多大?
她去看他的鞋子,却发现鞋跟处沾着雪,还有些烂泥。陈浅去看看自己的,很干净好像是周矜将她抱回来的。
·
周矜冲完澡出来,裸露着胸膛直接走出去。却发现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大一码的棉衣,灰色的。
他弯弯唇,穿了上去。短了半截,但他确信,陈浅买大了一码。衣服上还有她身体的香味。不远处地上,还放着一只棉鞋,今天下午刚买的
审美一般吧,周矜脚踩在棉鞋上。其实陈浅还挺细心的,他们家的拖鞋,他穿着觉得挤得慌,半截脚跟都露在外边。
窗外是无边的雪色,银装素裹的世界。周矜摸回陈浅房间的时候,漆黑的一片,有盏暖黄色的台灯还在亮着,陈浅已经在被窝里睡着了,呼吸正清浅着。
他悄悄抬起被褥一角,将陈浅抱在怀里。
·
周矜平时睡眠少,凌晨一两点才阖眼,五点起床。也只有在陈浅身边能睡得久一点。
昨晚睡得早,夜里也睡得安稳,没醒来过,早上是被一通电话打醒的。
听见电话铃声,他下意识地将摁了静音键,去摸陈浅,这才发现身侧已经凉了。
陈浅不在。
他蹙着眉,看见陈浅那件羽绒服还挂在一边,就接了电话。这几天虽说在休假,但也只是人不去公司而已,要沟通处理的事情也挺多的。
讲完电话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周矜也没了睡意。
床尾有折叠整齐的干净衣服,他起身穿好,走出了房间。
此时陈浅在二楼的卫生间,正将衣服一件一件拧干,晾晒在通风的窗户边。
刚运作过的洗衣机机盖正大开着,旁边三只盆。一只装着胸衣与内裤,粉色的,软软的一团,看着就有香味。一只装着黑色内裤,周矜看着很眼熟。另一只装着两双袜子,一双大些,一双小些。
周矜挑了挑眉。
陈浅将所有衣服都挂好,将卫生间里的暖风也打开,让衣服干的快些,接着就开始对着面前的三只桶开始发呆。
陈浅身上穿着粉嫩的睡衣,正背对着他,显然是看不见他的。周矜就靠在卫生间门口,也不进去,就这么看着她。小小的一只,白皙的脖颈露在脑后,耳垂似乎泛着点红。
光看她的背影,就知道她纠结犹豫成什么样了。
周矜弯弯唇,眼里染了清浅笑意。
周矜等了会儿,陈浅已经蹲下去在洗自己的内衣内裤。
“陈浅。”周矜走向她。
陈浅动作顿了顿,背脊肉眼可见地僵硬。她指了指一边,呼出一口气,“来得正好,自己去洗掉。”
周矜修长的手指滑过内裤,干了没什么,大片的水渍也还是昨晚的事。周矜低低地笑了,去看陈浅,她似乎也想到了这个,耳根子到双颊都红了个透。
“我”陈浅对上周矜狭长,带着坏笑的眼睛,飞速地挪开。发丝在灯下蓬松又光泽,半天,她说,“下次不要在车里了!”
“为什么?”周矜追问。
陈浅不理他。
周矜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
窗外天寒地冻,然而温度却在室内慢慢攀升。
“因为我不喜欢。”陈浅拧干水龙头,转移周矜注意力。
周矜含混地笑,“是吗?”
“嗯”
“可是你的身体告诉我你很喜欢,”周矜语气正经,“要不要这么嘴硬。”
这话令陈浅耳朵愈发的滚烫,她推开周矜,“周矜你可以走了,你出去!”
恰好这时候,林初打了电话过来,陈浅将手上泡沫冲干净去接。
“浅浅在家吧?”
“在家。”陈浅拨开周矜搭在她腰上的手,还不忘瞪他一眼。
听见电话那头林初和周成忠的声音,他手反而搂的更紧。周矜字典中就没有收敛二字。
林初说:“早上雪大,我和你姨父已经回来了。村里似乎安排撒盐清雪,车一时半会儿开不进去。”
挂断电话后,陈浅看了看周矜。她问周矜,“车钥匙呢?”
“怎么了。”
陈浅面容严肃地将周矜的手拨开,“我把你车开走。”
村里主要道路在清雪,暂时没办法通行。崎岖小道也覆盖着雪,雪下了一整夜,这会儿将化未化的,已然凝成了冰。开在上面会打滑,其实挺危险的。
“开到哪儿?”周矜垂眸看她。
“离这儿隔着百来米,有户废弃的房子,停在哪儿。”
周矜笑了,“不赶我走了?”
陈浅看向周矜,其实他是听见小姨说话的,这毋庸置疑,当初就算不开扬声器,隔着远远地,他都能听见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现在这么问,无非是想亲耳听见她说,不赶你走了,你留下吧。
瞧见陈浅脸色冷了下来,周矜回房拿了车钥匙放在陈浅手里。
“需要我陪你吗?”他问。
陈浅摇头说不用,她又看了看周矜,为难地说:“你你把你那间房间收拾出来,什么都不要留。”
“”周矜唇边的笑意僵了下,寻思着陈浅大雪天的也不至于把他赶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