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立窗台,沐浴着暮春里最后一缕清风,听着竹叶萧萧的声响,听着远处假山流水的潺潺,听着虫鸣鸟语,想象着窗外云霞的瑰丽,想象着黄昏萧疏的背景,只是这一切都只能在脑中隐现,在梦里重见了。
天气日渐的闷热,晚膳只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吃什么都食之无味,贺太医说是因为汤药喝多了缘故,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调理好饮食习惯,这样也有助于病情。
在淳翌来到之前我要调整好心态,让自己尽力轻松,让自己看上去神采奕然,这样我告诉他失明之事,他也可以舒坦些,不至于那般心痛。
等待,在月央宫的日子,仿佛除了等待,就是消磨,如果两者选择其一,那我宁愿消磨,静静地消磨,因为消磨不必为任何人牵心,日复一日地重复,年复一年地流转。而等待,却多了许多的不确定,多了浮躁,多了凌乱,甚至多了不安。
沐浴着这徐徐的晚风,我又想起了烟花巷的岁月,这时候该是繁华初起,那些白日里忙碌疲倦的人,需要在夜晚到烟花场所去寻欢对酒,蹉跎人生。我离开了迷月渡,来到月央宫,从天涯歌妓成了宠冠后宫的湄昭仪,究竟是幸还是不幸?离开了小纷乱,来到大纷乱,在享受安逸的同时,承受了更多的磨难。在迷月渡还可以拒绝,在月央宫只能应承。我想起了画扇,记得那日雪夜,她怨艾如今的生活,告诉我莹雪楼不能长久而居,需要寻个去处,不知如今的她是否寻到了去处,像这样年纪的女子,其实已经算得上耽搁了最好的花期,只是在秦楼楚馆的女子又能如何。让她去做山野村妇,还能习惯么?曾几度提起要她进宫与我相陪,如今我双目已盲,她若是依旧没有寻得依靠,莫如随我入宫,且淳翌与她本就相识,在我之前就有相识,淳翌会介意后宫多一个画扇么?而画扇,又是否愿意入宫?她在心中,一直是那样喜爱的繁华的女子,我想她是愿意的。为了如今的我,她也是愿意的。
在我迷乱的时候,淳翌缓缓地走至我身边,其实很远的地方我已听到脚步声,自从失明后,我的听力格外的敏锐。我没有回首,因为我已经不打算再假装,我的人生没有隐瞒。
“湄儿,怎么一个人站在这,会累么?”淳翌走至我身旁,很温柔而自然地将我拥入怀里,那么低的声音,仿佛怕惊扰我,吓着我。
“不累,听听风声,闻闻花香,感受着夜色悠然的来临,这样的时刻,很安宁。”我柔柔地偎依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盛年男子的气息,好浓郁。
他抚过我的脸,柔声道:“湄儿,让朕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他一定在看着我,略带苍白,略带憔悴的脸,还有眼睛,我这双不再转动的眼眸,可为何却湿湿的,起了水雾。
“昨日流光如今日,今日容颜已改。”我微微笑道。
“湄儿,你要哭么?”淳翌猛然间问我,也许他看到我眼中那层水雾。
“不,臣妾不会再哭,皇上,自从烟儿走后,臣妾就对自己说过,从今后,再也不会落泪,没有泪,不会再有泪。”我语气决绝,可是字字句句,都痛彻心扉,谁说冷漠寡情就不会心痛,为何我此时心痛难当。
“湄儿,朕说过,你的罪,以后都让朕来承担,你莫再说这些,听了朕痛心。”淳翌将我拥得更紧,似要陷入骨子里,让我有了别样的感触,难道他……
“皇上,臣妾很好,很好。”我用尽气力喃喃道。
“你放心,朕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君无戏言,说过就一定会做到。你也莫要怕,朕为遍访名医,你很快就可以陪朕一起观赏风景。”淳翌直截了当地说出,反而一切都显得很平缓自然。
我低低回道:“原来皇上已经知道了,那就无须臣妾再说了。”
淳翌轻叹:“朕都知道了,苦了你,湄儿。”
“不苦,皇上,没有眼睛,我依旧可以看清世间的一切,你信么?方才我立在窗前,什么都看得到,什么都听得到,我的世界依旧风清云淡。”我潇洒地微笑,不知为何,我想象了那么多次该要如何告诉淳翌,却是他提前来告诉我,而这一切是这样的风清云淡,没有我想象的那般难以言说。
“风清云淡,朕喜欢这个词,也许只有湄儿才能如此风清云淡,经历了这么多,还可以如此平心,朕算是服了。”淳翌言语中含有赞赏之意,此时将我拥得更紧。
“皇上,臣妾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虽说名利皆在浮生外,可许多事,还是难以放下。臣妾是散淡,不愿争斗,若是争斗,只怕也不会轻易输人。皇上,你信么?”我嘴角扬起了一丝不屑的冷意,这话让我想起了上官流云,我是否要将今日她们转达我的消息告诉淳翌呢?
“朕会为你处理好一切,无须你亲自动手,虽然争斗,你未必会输,可是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伤到自己。朕不要你再受伤,有些人既然咎由自取,就怨不得朕无情了。”淳翌的话一半婉转,一半冷硬,让我有些猜测不过来,难道他已经知道些什么?就像他自己双目已盲一样?看来已经有人告知他了,他是君王,许多事还是瞒不过他。
“皇上,你似乎知道了许多。”我也干脆直截了当地问。
“朕都知道,朕贵为天子,难道这些事还能不知么?你放心,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淳翌郑重地说着,似乎他要采取什么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