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梁王从怀里拿出那块红色血玉玉佩,依依不舍的交到穆翼之手里,声音哆嗦道:“这是你母后从小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如今给你吧,你好好……留在身边!”说罢,侧开身子让出路。
见皇上开口了,那些将朝阳宫围得铁桶般的侍卫们连忙恭敬的让开路。
穆翼之双手颤抖的接过祝皇后的遗物,不可思议的将血玉捧到面前细细看着,这块玉佩他从小就见到母后带在身上的,从未离身,小时候,他总喜欢趴在母妃怀里撒娇,一边听母妃给自己唱好听的歌谣,一边把玩着她腰间的血玉。
“母后……”穆翼之双眼湿润了,情不自禁的将血玉当成祝皇后,轻轻捧在脸颊边摩挲怀念,声音哽咽悲泣。
那小厮见侍卫让开了路,忍不住开口催道:“主子,咱们走吧,天都快亮了。”
听他一说,穆翼之回过神来,将血玉小心收好,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玉如颜,本想给她最后一个温暖的笑脸,但奈何心里太过不舍,还有太多悲苦,想笑都无法笑出来。
最后,他朝玉如颜挤出一丝苦涩难言的笑意,颤声道:“我伤你本是无意,但却还是伤到你,即便我为你做再多,也抹灭不了了曾经带给你的伤痛,所以,你……你恨我也是应该。对不起!”
刚才穆翼之与梁王的对话玉如颜都清晰的听在耳朵里,听着他一句句控诉,玉如颜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闪现出一幅幅可怜的画面,她无法想像像他这样一个怀着国恨家仇的人,像他这样从天堂掉入地狱的人是如何有勇气渡过这数十年,却又是如何在最后愿意放下心中的积攒多年的仇恨,愿意放下一切,默默离开!
所以,这一切不由让玉如颜刮目相看,心里暗叹,他终究是一个心地善良,以百姓为重心怀天下的好人,他选择放下仇恨就是不想因自己一己之仇带来大梁全国上下的的震动,引起战争让百姓受苦。
思及此,看着缓缓转身准备离开的翼太子,玉如颜忍不住开口道:“殿下。我并不怪你,相反,我倒是要感谢你,若是没有之前的那么多挫折变故,或许如今我还只是大齐皇宫里的一个个默默无闻的公主,与三殿下无缘结识,也就无缘与他相知相爱。”
“虽然因为殿下,我与三殿下经历了种种波折考验,但并没有因为磨难让我们的感情疏离,反而让我们更加明白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前路虽然曲折坎坷,但结局却是美好。所以,我并不记恨殿下,殿下也无需再耿耿于怀了。”
玉如颜的一番话让穆翼之全身一震,而小刀也是脸色一暗,心情异常的复杂!
穆翼之收起心底的失落,回头对着玉如颜缓缓一笑,道:“既然如此----甚好!如此一来,我与五公主两不相欠,我……也就心安了。”
说罢,他不再做停留,领着那小厮朝宫门走去。
穆凌之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一把搀扶起步履蹒跚的穆翼之,轻声道:“大哥,我送你出宫!”
穆翼之回头静静的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摇头,淡然道:“不需要,从此刻时,穆翼之已死,我与你也是陌路,也不再是你三殿下的哥哥。”
即便他话语决绝,穆凌之仍然不死心道:“大哥,我以后要去哪里寻你?”
可是,不管穆凌之再如何不舍。穆翼之却没有回他的话,更没有告诉以后可以去何处寻他,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穆凌之心里一片空落,原以为他选择放下仇恨,他们或许可以再像以前那般相处,没想到,穆翼之在放下仇恨的同时,也将与皇室所有的人和事都放下了,将这数十年的过往情谊统统放下了……
马车急驶向前行去,一上车离开皇宫,穆翼之就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身边的小厮见了,慌忙的上前给他倒水帮他顺着胸口,却被他用力推开。
“公子……”小厮声音颤了颤。
“为什么是你,清茶呢?”穆翼之重重喘息一声,声音冰冷的看着面前的人。
那小厮见自己被识穿,怔了怔,低下头慢慢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再抬头时,露出一张冷艳明媚的脸来,却正是穆凌之的侍妾之一邝勤勤。
穆翼之早已料到是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道:“我最后一次在王府见你,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闻言,邝勤勤全身一抖,她连忙跪到他的面前,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哆嗦着想伸手去替他撕下脸上的面皮,却被穆翼之偏头躲开。
他眸光一寒,声音更是冷冽:“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若是在宫里被人发现,你竟是三王府里的侍妾,你可想过后果?”
邝勤勤眼泪一滴滴落下,她跪在他面前,抑着头痴痴的看着面前她深深爱慕着的男人,心里一片悲凉,忍不住小声的悲泣道:“公子,自从你上次离开后,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苦苦的找寻你,可是,一直没有半点关于你的消息……”
“直到昨天,你冒险进宫,而且进去太久,到了约定的时辰出没出来,清茶怕你不测,发出信号招集了城中所有的越家人想办法营救你,而我刚好知道三殿下召府里的大夫进宫,就自告奋勇的拿了清茶的药与人皮面具进宫了。”
“主子,没经过的你同意我就擅自行动,还请主子责罚,可是。我却是也担心公子……”
邝勤勤跪行两步来到穆翼之面前,双手忍不住想攀上越羽的双腿,抱着他好好哭一场,以慰藉这么久以来自己遍寻他不到的相思之苦。
可她双手刚刚挨上他的袍角,被穆翼之凌厉冰冷的目光一扫,吓得她只敢乖乖的跪在他面前,不敢再有其他奢想。
“其实这些事,让清茶做就可以,你完全不需要出面。而且,我早已跟你说过,你即已入了王府,就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忘记你是越家人的身份,也忘记还有我这个主子。”
“何况,如今我已想通,自己放下仇恨,也就不需要你再为我出力了。”
“所以。从此以后,你不要再来寻我,忘记之前的一切,好好的做你王府姨娘!”
一缕薄薄的晨曦透过晃动的车帘在车厢里留下飘渺的光影,穆翼之的脸湮灭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形容,但他冰冷绝情的话语却让邝勤勤全身如坠冰窟!
听他竟是要将自己去除掉越家人的身份,邝勤勤心里涌上无尽的恐慌,她再也顾不上矜持,也顾不上他的反对,上前抱住他的双腿,哀哀哭道:“公子,从五年前你救我的那刻起,我就喜欢上你,心里眼里只剩下你一个……公子,我不求你像爱五公主那样爱我,只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像以前那样,给你当婢女,给你倒茶递水……”
“让我干什么都好,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不要再赶我走了……公子,救你了。”
邝勤勤平时在王府里的为人冷静自恃,日常里除了与花影能说上两句话,平素都是呆在自己的小院子,关上院门,不去搭理王府里之事,反而王府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不过是暂居这里的一个过客罢了。
王府众人都以为是她生性清高冷艳,都可惜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却进府这些年也没得到殿下的宠爱。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点都稀罕穆凌之的宠爱,甚至厌恶他,若不是穆翼之一再叮嘱,要他亲自手刃穆凌之。不准她动手,不然她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穆凌之杀了,为公子报仇……
邝勤勤抱着穆翼之的双腿不肯撒手,滚烫的眼泪浸透他的衣袍。看着伏在他膝盖上哭得伤心的她,穆翼之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与不适应,甚至有些嫌恶,他冷冷道:“你忘记我救你时对你说的第一句话了么?我说过,但凡是越家人都不能在感情上有纠葛。早知你会如此冥顽不灵,我倒后悔当初救下你。你走吧,从此与后,你与我、与越家都没有半点干系!”
说罢,轻声吩咐外面的车夫停下马车,让邝勤勤下车。
邝勤勤见他如此绝情,心里撕裂的般疼痛起来,忍不住声撕力竭道:“公子都将羽牌送给玉如颜,也算是将她当成了越家人,可为何公子却要一直与她纠缠,明知道她不可能答应你,还要自取其辱的向梁王要人!”
“公子为她一次次的冒险,可最后得到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都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帮她救她的越羽公子,还怨恨你将她当成棋子……”
“公子,你一直以越羽的身份爱着她,难道你忘记你还有另一个身份了吗?你还是大梁的翼太子啊!”
邝勤勤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幸好车夫将马车赶到了僻静的护城河边,时辰还早,太阳都还没出来,城中的百姓都还没起身忙碌,所以,倒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声响。
穆翼之听了她的话,全身一震,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轻轻抬手揭下脸上戴着的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张淡雅温润的清俊面容来。只不过相较于手上的那一张面皮,他的脸色更显苍白,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沉思中,失神无语。
没错,翼太子就是越羽,而越羽正是十年前大梁太子穆翼之!
当初,他以两种身份接近玉如颜,一个是冷漠无情的杀手刺客,一个却是富甲天下的商人越羽,也是无为医馆里那个心怀悲悯仁慈的大夫。
虽说最开始,他以两种身份接近玉如颜都是以复仇为目的,但最后,不管是刺客的他,还是商人大夫的他,却在与她一次次的接触中,无法自拔的爱上了玉如颜!
之前陪她一起去齐魏边境寻穆凌之,看着她对穆凌之疯狂炙热的感情。他曾死心过一次。
他狠下心来离开,心想,只要自己不再看到她,不再去想她,日子久了,他就能将她忘记,重新过自己的生活,不再去打扰她,成全她与穆凌之。
可是,在分别的这几个月里,他走过很多地方,也结交新的朋友,更是日日找事让自己忙碌着,想借此忘记心里的那道影子,可不管什么办法,他对她的思念不曾减退,反而一日一日的增加。那浓郁成灾的想念让他失去了最后的理智,终于忍不住想堂堂正正的来找她。甚至不惜以这种他自己都嫌恶的手段来得到她。
就像邝勤勤刚刚说的,明知道不可能,自己还要去撞得头破血流,只为听到她亲口说出那句拒绝。
但原以为亲口听到她的拒绝自己就会死心,可如今,即便亲口得到玉如颜的答案,他心里对她的情义还是冷却不了……
他竟是可悲到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邝勤勤看着他露出了原来的面容,神色一喜,但看着他神色凝重,眸光没了半点平时的清亮神采,心里一慌,知道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太过放肆惹他动怒了,吓得松开他的腿,再次恭敬的跪好,正要向他请罪,却听到穆翼之幽幽的开口了----
“你说得不错,我不光是越羽还是大梁的穆翼之,但不管我是谁,我都爱她!”
“所以,我此生都不会再爱上其他女人,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也是此生惟一走进我生命里的女人。”
“你走吧,从此以后,这世上没有大梁前太子穆翼之了,我已放下所有仇恨,你也放下吧,好好在王府里过日子,将越家、将我、统统忘掉----这是我给你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看着马车越离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邝勤勤失魂落魄,像个没生气的娃娃一样瘫倒在地上,随着马车的离开,她整个人的心都空了……
而皇宫里,穆翼之走后,穆凌之失魂落魄的回到朝阳宫,只见玉如颜面带微笑的站在宫门口等他,见他回来,笑道:“殿下,我们也回去吧。”
看到玉如颜脸上恬静的笑颜,穆凌之神情一松,上前牵起她的手笑道:“先别急着回去,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去请求父皇母妃,你可知道是何事?”
穆凌之一想到与玉如颜成亲之事,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夺目,看得玉如颜都痴住了。
她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是何事,俏脸一红,心里却莫名的生出几分胆怯不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