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到处都是宁缺射出的铁箭。当铺的破檐里,斜斜插着箭;米店的石阶里,深深插着箭;青石板上,羽箭射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宁缺保持着挽弓的姿式,沉默地瞄准着酒徒,没有松弦,双臂因为先前的连环射消耗过剧,有些微微颤抖。
他身后的箭筒里,只剩下数枝普通羽箭和一枝铁箭。
酒徒笑了,很开心的笑了
“有本事,你就射中我。”
他开始大笑,开始如同癫狂一般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你射啊。”
宁缺没有再射,因为他也在等,在等酒徒不能来回无距的那一刻。
他和夏宇其实等的都是一样东西,不过,等的却是不同的人的不同攻击。
夏宇在等他,而他在等一座阵。
那是一座很早就在这里的一座阵,一座一直没有用过的阵。
酒徒站在书画铺前,铺里昏暗的灯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的脸上,有些斑驳,看着就像是秋天没有离开梢头,却被秋雨浸了数日的树叶。
而那座阵就在书画店之中。
所以,显然易见,阵发动了。
强大的阵,从酒徒脸上的那些斑驳的光影中生出。
而光影则来自窗纸上的缕花。
门是房屋通往外界的通道,窗似乎也是。
但是,在很多的时候,窗只能让目光通过,所以更多的时候,窗边代表者囚禁。那道阵意,也是囚禁!
阵意全无征兆地生出,瞬间便要罩住酒徒的全身,从脸到青衫再到他脚上那双布鞋,一朝阵成,他便再也无法离开。
宁缺站在街的这头,抬起手中的铁弓,他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如果酒徒无法离开原地,被这道阵意锁死,那么下一刻,等待酒徒的便只有死亡。
可惜,酒徒还是很警惕的,在阵意发出的那一刻,他便开始后退了。随着他后退的脚步踏在地上的那一刻,一道崩裂的痕迹开始散开。
书画店的门上出现了数道极大的豁口,无论是门还是窗,都在瞬息之间变成碎木与片纸,梁木破折,烟尘大作。
书画店塌了,酒徒那一步退的正正好好,一分不早,也一分不晚,好像是在很久之前,他便知道这家店铺的下面便有着这样的一个大阵了。
烟尘慢慢的落下来了,一地的碎瓦残骸。
张三和李四倒在废墟角落里,浑身都是血,身上满是灰尘,他们从门店之中被震飞到了后院。
两名年轻人很是悲惨,他们的骨头不知道断开了多少根,只要稍一移动,便痛的难以承受。
他们应该休息了,应该养伤了,但是,这两位年轻人很是不甘,他们不甘心在和酒徒的战斗中,只是一面便被打成这样。
所以,他们的手伸进了残骸之中,不断的摸索着,片刻后,他们从残骸中摸出了两把菜刀。
就是当年他们看向观主的那两柄菜刀。
酒徒转身,望向两名年轻的唐人。目光落下,张三和李四噗噗吐血,再难站起。
“这是书院的局,还是你的?”
酒徒看向宁缺身后的桑桑,双眉微挑,微有笑意。
这一切在此时的他看来,其实就是一个笑话,所以,他才会笑出来,甚至在嘲讽,曾经他只能跪拜的昊天。
然后,酒徒的笑意慢慢的消失了,对着几人说道
“这家店是朝小树的。这些年,我们在小镇上做街坊,为友朋。他喝茶,我喝酒,我一直都知道他是谁。”
宁缺看向酒徒,沉默了片刻
“既然知道,当初为何不杀他?”
酒徒有些懊悔
“因为我很好奇,你,或者说书院究竟准备用什么方法来杀我,或者说,杀我们。毕竟,当时的他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身边的两个帮工,也徒有莽勇。对我来说,和他的交往就是一场游戏,有趣的游戏。”
酒徒顿了顿
“可惜,我没想到,他要杀的会是屠夫。活的久了。难免会有些无趣,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有趣的人,这么有趣的事,我当然想多看些时间,想看看这游戏的玩法。”
然后,酒徒看向桑桑,
“我想,您应该很理解我们这种人类的感觉。”
桑桑面无表情
“我不理解。我开始活后,便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是个很有趣的人,那么活着,也没有什么无趣的地方。”
她说的自然是宁缺,因为,也只有宁缺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
酒徒微惘,然后失笑,摇头感慨
“是啊,昊天嫁人,还生了孩子,这个世界如此疯狂,哪里会无趣呢?”
酒徒转头看向一直没有出手的夏宇
“你一直没有出手,就是在等这一刻?其实我挺好奇的,书院中是谁能够把我的想法算的这样的明白,知道对我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问我会陪你们玩的?”
夏宇笑了笑
“不才,正是我和三师姐一起算的。”
酒徒一愣
“不愧是二十三年蝉啊,不过,没有想到,十二先生也这样的精于算计,我以为好酒的人都会是我这般的潇洒呢。”
酒徒摇头说道
“你们确实是找到了我的弱点,无论生理还是心理,而且你们确实也有着很多出手的机会,因为我不会随时都警惕你们,想要去计算这些,并且用无距躲避也需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可惜,你们都弄错了一件事情,这道阵法实在是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