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场外的小道上,季茹娘坐在牛车上,怀中抱着从小观中请的神像。
只见红布包裹着神像,神像不大,只成人一掌高。
此时牛蹄得哒,车轮磷磷,正一步一甩尾地往家的方向前进。
随着日头落入山的另一边,夜色渐黯,不知不觉间,天色从将黑未黑成了一片的漆黑。
月亮还未升起,云厚,星光都朦胧,天色暗得像一口许久未刮灰的黑锅,黑得让人心惊。
秋风卷起枯叶,树木沙沙作响,像是有恶鬼呼啸而过,在耳边呢喃低笑。
季茹娘有些慌,环看了下周围,仔细地去辨认这儿离家还有多远,手不自觉地抱紧了怀中的神像。
早知道就不逛这么久了,季茹娘心中懊恼。
她应该早些时候回去,不该因着进城一趟不容易,又去市集上买了些东西,忘了近来秋分已过,日头渐短,夜间渐长,天色也黑得也愈发的早。
“牛叔,这到咱们村子还有多远的路啊?”季茹娘忍不住问道。
“哈哈,小赵媳妇这是胆子小,走夜路怕了?”赶车的牛叔还未应话,牛车上,同村的婶子就笑着调侃了两句。
她一瞥季茹娘怀中抱着的红布,不忘揶揄,道。
“没事,你今儿请了神,就是真遇到什么东西了,咱们有什么事,小赵媳妇你也不会有事。”
“瞎咧咧什么!”赶车的牛叔眉头一皱,低声喝了一声。
“对呀对呀,大晚上的,春喜你瞎说什么,害得我心口砰砰地乱跳,吓人得紧。”
另一个婶子也数落先前开口的婶子,嫌她嘴上没门,心里没数。
没瞧到天色这样黑么,风呼呼刮来,那树影摇啊摇的,瞧过去就像鬼要抓人一样。
真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道死活,还在那儿嘎嘎嘎地乱叫。
“怕啥。”春喜讨了些没趣,撇了撇嘴,“俗话都说了,咬处有虱,怕处有鬼,咱们胆子就得大一些,心里越怕,越是招这些东西,心里不怕,鬼东西都怕咱们呢!”
“还在浑说!”赶车的牛叔转头,用力瞪了瞪春喜,心中暗暗想着,下一次他不载这老妹儿了,忒听不懂人话!
突然,似是瞧到了什么,牛叔瞳孔缩了缩,整个人都僵了僵。
牛儿甩着尾巴往前走,前头有两根竹竿,上头挂了灯笼,灯笼被风吹得摇动,这样大的风,灯笼本该撑不住,但里头的烛台,车把式牛叔花了巧思,做的是滚灯。
怎么摇,滚灯里的烛台跟着晃动,一准儿熄不了!
因此,此时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这两盏灯是唯一的光源。
灯照着前路,也氤氲着走过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后头竟然跟了个影子。
它瞧过去像是人的样子,有着四肢,贴着树影下头走过,头发好像是黑的,和夜色笼在一处,衣裳带几分死白……五官好像罩了一层布,朦胧光亮中,让人瞧不清模样。
风刮来,那道影子飘飘忽忽。
像衣裳一样飘动……内里好像没有骨肉。
牛叔一窒,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砰砰砰——”
“砰砰砰——”
耳朵里像是装了一面大鼓一样,这会儿被人用力的擂动,他吓得手都发僵发凉了。
好一会儿,他才僵着脖子,转过了头,鞭子一打牛儿,催促着牛儿继续走,走快一些。
牛叔心里慌得厉害,也急得厉害,半点不敢吭声,就怕这东西听到声响了,就跟得更近了。
只盼——
只盼他们和这鬼东西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
偏生,这春喜老妹儿张了口,就像是扯开了老太太的裹脚布,还没完没了!
“小赵媳妇,你怎么想着请一尊神回家了?”
季茹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见春喜婶子瞧着自己,显然在等着自己的回话,噎了噎,倒是不好不应话了。
她的声音有些柔,“我听人说了,这小观里的神颇为灵验,明年秋闱,官人便要去赶考,我就想着请一尊神回家,日日三柱清香,到时也保佑官人出门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这样好。”方才撅了春喜婶子的梅子婶子附和了一句。
她生了个四方脸,瞧过去有些严肃,头上包着块暗青色的布巾,但熟悉她的村里人都知道,她瞧着面凶,心眼却不坏。
这会儿,她点了点头,看着季茹娘的脸上有赞许之色。
“凡事不能临阵磨枪,这拜神也一样,虽然离小赵赶考还有些日子,不过,咱们早一些做准备,请个家仙镇宅,让神仙知道诚意,出门也能添一份平安。”
一旁,春喜婶子不以为意。
求神要是有用,那不是人人都能求了?
就只三柱清香的事儿!多简单啊!
当然,要是人人都求,你许这个愿,我许那个愿,这神仙也忙不过来,忙不过来,那就更不搭理人了。
“说来说去,过日子还是得靠自己,小赵读书也是一样,想要高中,得靠他勤学,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