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夫把脉片刻,又细细看了看颜荣的脸,怪道:“脉象只是有些虚弱,但不至于会如此严重,也不应当会沉睡不醒,敢问老夫人,令公子在得病之前,都做了些甚么、吃了些何物?”
颜母红着眼,“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做些甚么?还不是每日里去学堂读书,下学了便回家用饭,那日阿荣也是如常回了家,并无甚么不妥。”
宋大夫捋了捋胡须,道:“这就奇怪了,敢问先前的大夫都如何说,都开了何种药?”
“之前的几个大夫说的话和您说的相差无几,开的方子我都还留着。”颜母说着便去包袱里翻找,将几张药房摆在桌案上,“大夫您瞧,这方子有问题么?”
宋大夫看了看,“都是些补气补身的药,依着这个脉象开如此的方子也属正当。”
他看向霍长川,惭愧道:“将军,恕老朽无能,并不能看出这位公子的病症所在,还请将军另请贤明。”
霍长川微微颔首,一旁的贴身侍卫奉上诊金,将人送了出去。
“阿荣这病当真如此奇怪?”
颜芙靠近些看了看弟弟,三年多未见,他比从前瘦了许多,也长高了不少,此时面色苍白,眼睫紧闭,全然不似幼时那么蛮横霸道。
她看着泪眼连连的母亲,心中难掩酸楚,“娘你别哭,我会再请名医过来,阿荣这个病总会有人能看的。”
“芙儿啊,看病当然要紧,只是眼下你能不能将我们接到将军府去住?”颜泉涎着脸道,“你也看到了,我们仨挤在这间小破房里,连个窗户都没有,一日三餐更没有着落,我堂堂男子汉可以饿肚子,但是你娘与你弟弟可不禁饿啊!若是他们有了甚么三长两短……”
颜母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被他一个眼刀吓住,忙低下头来。
颜芙抿了抿唇,面色为难地看向霍长川,后者对她温和一笑,道:
“这是应该的,怎么说你们也是芙儿的亲人,阿四,帮忙搬行李、搬人。”
阿四忙道:“好嘞。”
一个时辰后,颜母三人便搬进了霍府梅园。
房间宽敞明亮,还有两名侍女伺候,颜泉登时欢喜得没入脚处。
颜母则有些不安,“当家的,芙儿的夫婿是个大将军,想必不是好相与的,听说家中还有个老夫人,咱们要不还是搬出去住罢?”
如此高床暖枕,她反倒浑身不自在。
颜泉啐了她一口,斥道:“无知妇人!女儿已是将军夫人,咱们还怕那个老太婆做甚么?”
他两腿交叉翘起,懒洋洋道:“我饿了,你去要些吃的过来。”
颜母忍气吞声地看了他一眼,嘀咕道:“还说甚么不会让我们娘俩儿饿肚子,馒头点心不都被你给吃了。”
“你说甚么呢?”
颜母连忙道:“没甚么。”
她出去问侍女要东西吃去了。
见外面没了动静,颜泉腾地从贵妃椅上起来,快步走到床边,低声道:“阿荣,你再辛苦几日,待爹拿到了大把银两,爹便带你去享受荣华富贵。”
床上面色苍白的颜荣缓缓睁开了眼,嗓音微哑:“好。”
第52章 走水
这两日颜荔都在忙着筹备成亲的事, 尽管云太妃已经给她备下了丰厚的嫁妆,但颜荔还是想亲手缝制一件嫁衣。
当她得知颜泉与颜荣已经住进了霍府时,整个人立马炸毛了,飞速跑到颜芙面前, 满腹疑问尚未说出口, 便被姐姐笑吟吟地安抚住了。“别急, 有甚么话慢慢说。”颜芙给她倒了杯果仁泡茶, “母亲他们已经住了进来, 阿荣的病很是奇怪,请来好几个大夫看也没甚么结果。”
颜荔忙问:“姐姐没给颜泉甚么钱罢?那人贪得无厌, 可不能惯着他!”
颜芙道:“这个我自然知道的, 我并未给他一分钱,他好赌成性, 给了他银子反倒是害他。”
“那颜荣呢?他的病若是看不好, 难不成你要让他们一直住在霍府?”
“阿川已经去宫中请太医来了,兴许会有些转机。”颜芙看着妹妹, 试探地问, “荔儿就一点也不想母亲么?她这几年瘦了许多,人看着也十分憔悴。”
颜荔抿了抿唇, “她看着很不好么?”
颜芙苦笑:“颜泉性子如何你也知道, 只靠一个茶水摊儿能赚多少钱?更何况还要供阿荣上学, 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又怎么会好呢?”
“她在哪里?我去瞧瞧她。”
颜芙面露喜色:“那我这就叫人去提前说一声。”
颜荔急忙拉住她:“别,我远远儿地看她一眼就罢了, 我……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即便姐姐说母亲亦有苦衷, 只是颜荔心中到底横着一根刺,既与她挨了许多打吃了许多苦头有关, 也与前世她被卖进应府做小妾难脱干系。
作恶贪婪的人是颜泉没有错,但母亲或多或少地扮演了沉默的帮凶。
她是女子,她是无能为力,但假若是颜荔,她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推进火坑,哪怕是以命相搏,她也要为女儿争出几分活路来。
颜荔是怨母亲的,怨她的懦弱与妥协,更怨她数年如一日的愚蠢——枕边人如此苛待她,为何不选择离开?
哪怕做着最低贱的事来讨一口饭吃,也比继续留在那个无耻之徒身边好。
见妹妹执意如此,颜芙也不好再说甚么,两人一道来到了梅园,离老远便看见母亲在池边浣衣。
烈日当头,她瘦弱的身形显得越发渺小。
颜荔眼眶微湿,嘴上却嫌弃道:“真真是老妈子的劳碌命,都住进朱门高邸了,还非在大太阳底下洗衣裳,姐姐,她是不是故意的,在你面前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