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相爷的病情,几次派医官前来,都被相爷拒之门外。请您让医官进去看看,官家说了,若小的今日见不到相爷,哪怕跪死在门外,也不得回宫。小的,这就跪下了。”
说着撩起衣袍下摆,往后退几步,就要跪在地上。
地面尚且潮湿,靴子踏上去都是污水。这么跪下去,袍子裤子可就不能看了。小黄门是入内内侍省的宦官,天子近侍,有时能左右圣心,怎么敢折辱他们。
老叟摆手道:“使不得。你们暂且等等,我再去问问老爷。”
小黄们作揖:“多谢。”
老叟复又关上门,疾走着穿过前院厅堂,到了后院的主屋前。屋内还点着灯,窗上有层橘黄的光芒。崇明站在门边打虫子,看到老叟过来,问道:“阿翁,不会是宫里又来人了吧?不是昨天刚来过?”
老叟点了点头,面露难色:“我本来挡回去了,那小黄门硬要跪在门外,只能来禀告爷了。”
门内传来两声压抑的咳嗽,顾行简叹了一声,合上手中的官藉:“让他们进来吧。”
……
小黄门在门外走来走去,翰林医官含笑看着他:“顾相一向不会为难下面的人。今日你都要跪下了,他肯定会心软的。其实他自己的医术不输给老夫,只不过官家要他承这个情罢了。”
“韦大人,官家的心思,小的可真猜不出来。明明那日发了那么大的火,直接把顾相赶出宫去,没两日又念着他了。好几次都在垂拱殿议政时,不自觉地叫了相爷的名字。”小黄门摇头叹气。帝王心,海底针啊。
韦医官侍奉天子多年,自然比小黄门更清楚这其中的门道。
皇上信任顾行简如同左膀右臂,骤然看到台谏猛烈抨击他,总得做做样子,平了言官之怒。实际上,从三省六部到民生百计,再到与金国的交往,这些年顾行简施政的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皇上哪能真的离了他。
老叟过来开门,请两个人进去。
这是顾行简的私邸,离皇城很远。都城里头寸土寸金,非累世公卿之家,富商巨贾,买不起皇城根下的房子。宰相,参政,枢密使等皆有官府,在南仓前大渠口。宰相辞免,需立刻搬离官邸,没有住处的,可以住到樟亭驿待报。
这私邸很简朴,不过是个两进的院子。前堂用来见客,后堂有主屋一间,耳房数座,以庑廊相连。院子里没点灯火,暗如漆墨,只有树影幢幢。
后院主屋的房门已经打开,顾行简立在阶上,身披一件白底襕边的鹤氅,正低头咳嗽。屋中的光亮落在他的脸上,病态明显,可丝毫没让人觉得孱弱,反而暗藏气势,引而不发。
小黄门和医官向他行礼,他回礼道:“劳烦二位专门跑一趟,请屋里坐。”
屋内陈设也极其简单,以一座屏风隔成两边。一边放置床榻休息,另一边则摆放书桌和书架。
小黄门站在旁边,医官坐着,先看了看顾行简的神色,又问了些日常的饮食起居,然后才伸手搭脉。他摸着下巴沉吟许久,才说:“相爷这是忧思深重,且放宽心啊。”
顾行简收回手,淡淡道:“的确是操劳惯了。”
“有道是医者不自医,相爷还得顾忌着自己的身子。下官这就去开几张调理的药方。”医官说完,伏案写方子,小黄门对顾行简躬身道:“官家十分担心您的病情,还要小的转告您,尽早就医。等您病好了,他会召您进宫的。小的多嘴说一句,官家早就不生您的气了。”
顾行简颔首:“多谢告知,也请代我叩谢皇恩。”
小黄门和医官完成任务,就告辞走了,也未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