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与白花花的脑浆顿时齐齐溢出!
矮壮汉子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便已向后倒地而亡!
“啊”地一声惨叫,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中带有极度的恐惧!
声音是来自于楼梯上转角的地方,幽求猛一抬头,看到的只是一个飞奔而逃的背影。
他料定这定是客栈的女客而他杀人,是决计不会怕被他人看见的,所以对这女子丝毫不以为意,转身对伙计道:“带我去房中,现在再也没有人会说三道四了!”
那伙计却是在弯着腰,大声地呕吐着。
他从来没有见过连想都没有想过世间还有如此可怕的场面,还有这般可怕的杀人方法!
幽求眼见伙计已不可能再挪动一步,便对掌柜道:“你走一趟吧!”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可怕的慑服力!
本是口齿利索的掌柜这时突然一下子结巴了:“我我,我他他”
上下齿已磕得“咯咯”直响。
掌柜的别无选择,短短一截楼梯,他竟一路磕磕碰碰,跌了好几次。
等把幽求带到东头那间屋里后,他立即如避瘟疫般跑了,下得楼来,方灵魂归体,一身衣衫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幽求将小木放在桌上,这才拍活了小木的昏睡穴。
小木睁开眼来,却没有喊叫,也没有大哭,而是看了幽求一眼,默默地坐到靠墙边的一个角落中,眼神中发出阴郁之光,望着幽求。
幽求此时已感觉到屋中有一股独特的气味,那种微甜的腥味!
幽求顿有所悟,向床上一看,果然在床中央看到一些污秽之物!
这时,他已明白方才一声惨叫的女子一定是矮壮汉子的同伴,他们却不是夫妻,只是来这儿偷情,却被自己破坏了好事,无怪乎矮壮汉子的脾气那么大,却因此而枉送了性命!
可这二楼只有那楼梯一条通道,掌柜曾说这屋子住的是两个人,那么那女子也是住在这屋子中的,现在却不知去向了,莫非这女子也是有些武功,见矮壮汉子突然死去,便赶紧由什么地方跳下去,逃遁而去了?
不过幽求对此倒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见小木不哭不闹,心中有些意外,于是道:“娃娃,你为什么不哭?又为何不骂我?”
小木默默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道:“因为我知道哭根本于事无补,骂也毫无用处!”
幽求一呆,复而大笑道:“好!好!很合老夫胃口!不过,难道你不恨我吗?”
小木冷冷一笑很难想象一下孩子的笑容也会这么冷!他道:“我当然恨你!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为我娘报仇!”
他已习惯了在外人面前称水红袖为娘,面对幽求也不例外!
幽求不怒反笑,似乎遇到了天大的开心事!
好不容易他才止住笑,道:“不错,你应该为你娘报仇,你应该杀了我!可是,你的武功根本不如我,又如何能杀我?”
他微皱着眉,倒像是为小木无法杀了自己而发愁般!
小木道:“只要你一日不杀我,我便有一日的机会!一月杀不了你,我等一年,一年杀不了你,我等十年!如果有一天你比今日伤得更重些,我便可以杀了你!”
幽求“咦”了一声,感到有些意外地道:“好小子,你竟已看出我受了伤?不错,你娘的武功本来远在我之下,不知为何突然能够攻出那么可怕的一招”
他皱着眉头,好像在喃喃自语:“在那一瞬间,你娘似乎化作了一柄剑,所以那一剑攻向我的应是一招剑法奇怪,奇怪,天下居然有那般可怕的剑法,我倒是闻所未闻!却不知你娘那一招剑法是由何而来的?那一剑可谓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剑凌驾于天下万般剑法之上”
他的脸上有了神往之色,似乎已被那一招剑法深深打动了。
出了一会儿神,他又道:“可惜她的功力不够,尚不能将那一招的微妙之处悉数发挥出来,否则,只怕我就不是伤于‘剑’下,而是会亡于你娘之手!”
说到这儿,他“咦”了一声,道:“娃娃,你虽然能看出我受了伤,殊不简单,可你却不该这般没有志气,一日复一日地等杀我的机会,那要等到何年何月?你应该学好武功,然后击败我,最终将我杀了,为你娘报仇!”
他说得很认真,丝毫没有半点说笑的意思。
小木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了惊疑之色。
幽求又道:“娃娃,不论你跟谁学武功,都不可能胜过我!所以,你只有跟我学剑法,你才有超越我,然后击败我的可能!所以从今日起,我便要让你拜我为师,如果你想报仇,就必须走这条路!否则,你娘便白白死了!”
听得此言,小木的眼中顿时射出仇恨的光芒!
幽求喜道:“不错,你心中一定深恨于我,这样一来,你才能够狠下苦功,方有可能习成我绝世无双的剑法!你快快答应吧!”
小木冷冷地道:“我不可能会拜仇人为师!”
幽求略一沉吟,道:“那也无妨,你不必称我为师,也不必在心中把我当作你的师父,你只需随我学剑法便可,如何?”
言罢,有些急切地望着小木,那神情似小木若是不点头,他很可能会按着他的头点几下一般!
正当此时,忽听得楼梯那边一阵“咚咚咚”乱响,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其中还夹着几声喝骂之声,声音大得似乎要把这个客栈生生掀翻!
幽求心中有些明白了:极可能是那逃走的女子招来人马,要为矮壮汉子报仇!
幽求的脸上顿时有了淡淡的笑意,他对小木道:“娃娃,我要让你看看别人的武功与我的武功相去多远!”
说完后“砰”地一声暴响,幽求他们所住的屋间之门已被一脚踹倒,门外挨挨挤挤地站了高高矮矮十几个人。
有三人站在前边,想必是这些人中为首的三个人。
但见左边那人脸色微黄,留有两撇清须,五官倒也端正,就是两眼略小一些,看他年纪,大概在四旬左右,腰中插着一把短剑。
居中那人是一短小精悍的小老儿,一双手如老树根般,他的腰上插着一杆软鞭。
右边的是一红脸汉子,眼圈有些浮肿,好像总是未曾睡醒,他手中的那杆长枪比他的人还要长上一截!
居中的那短小老汉一见幽求,立即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何人?胆敢杀‘十日帮’的人?”
幽求眼皮也不抬一下,懒洋洋地道:“我要杀人时,爱杀便杀,管他十日帮一日帮,哪需要什么理儿?”
精悍老汉面目一沉,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想必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了,只是我身为十日帮一帮之主。若是对属下的死不闻不问,那十日帮又有何脸面在江湖中立足?”
他们一行人由矮壮汉子的死状已看出杀他之人一定是位高手,所以有这一番话。此时幽求已摘去竹笠,十日帮众人并未见过幽求此人,眼见他虽是头发全白,但容貌却是在三四旬之间,心中都以为幽求武功虽然不弱,但想来也不至于太高,仗着人多势众,定可取胜!
幽求淡淡地道:“十日帮本就不该在江湖中立足!”
精悍老汉眼中精光暴闪,道:“好!好!”连道两声好,反手一抄,软鞭已在手中,顺势一扬,软鞭便呼啸而出!
因为知道对方身手了得,所以他一出手便用上了生平最高武学!
幽求眼见软鞭呼啸而来,却仍是从容地坐在床沿上,对小木道:“娃娃,看清了,使鞭的人只配去放牛牧马!”
说话间,无指双掌倏出,对方闪电一击的软鞭竟避无可避,赫然已被幽求的一对肉掌夹在其中!
一股强大无匹的内力顿时沿软鞭疾涌过去!
精悍老汉“啊”了一声,右手一痛,已不由自主地把手松了开来!
甫一松开,便见得破空之声响起!
那柄软鞭在幽求内力的催运下,已如毒蛇般向他飞噬反扑!
其疾其快,直如惊电过空!
精悍老汉大惊之下,已无暇闪避!他只有以手疾抓,企图也如幽求那般将软鞭抓住!
抓是抓住了,但当他的手抓住软鞭时,软鞭的前半截已由他的眉头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头颅!
一种胀胀的疼痛顿时由眉心处扩散开来,弥漫全身!
精悍老汉的眼睛睁得极大极大,向后倒去!
似乎他至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快便已送命!
二声暴喝,左边那脸色微黄的人与右侧红脸汉子同时出击!
因为他们已明白幽求的武功已远在他们的意料之外!若单打独斗,根本没有一丝胜算!
他们却不知道即使这般联手攻击幽求,也一样没有一丝胜算的希望!
只听得幽求道:“枪法愚钝如猪,该死!”
那使枪红脸汉子的枪不知为何已不在他的手中了,而是扎进了他自己的胸膛!
又听得幽求道:“这等人渣也敢用剑,真是可恨,该杀!”一道血光标射而起,那使剑者的喉头已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他便如同朽木般向后倒去!
自始至终,幽求似乎一直坐在床沿边,没有挪动分毫!
他腰中的剑更是没有出鞘!
举手投足之间,对方三人已立即送命!
幽求一声怪笑,对小木道:“娃娃,记住一点:技不如人,便随时可能被杀!”话音甫落,他的双掌在床沿上一拍,人已如鹰般飞出!
这时,外边的十几个人见三个为首者转瞬间已送了命,心中已生怯意,正待要撤,却骇然发现幽求已疾扑而出,顿时众人一片慌乱!几个人试图抵挡,而更多的人则抽身就跑!
但无论是试图抵挡,还是抽身而逃的,其下场全部一模一样!
那便是死!
幽求似乎存心要让小木记住他方才的那句话,身形之快,已如一阵旋风!
旋风过处,上楼众人当场毙命,没有任何的例外!
这已不是搏杀,这只是一种屠杀!生命在这一刻,成了幽求手中的玩物!
眨眼之间,十几个人已变成十几具尸体!
更有一具横挂在走廊边上的栏杆上,因为此人欲跳下楼去逃生,却终是快不过幽求!
幽求已是一阵死亡之风!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佛号响起:“阿弥陀佛!”
乍听得一声佛号,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一种别样的力量,纵是狂傲如幽求者,亦自暗自一震!
转身望去,只见通道那头已有一位僧人向他走来,因是在夜色中,无法将对方的容貌看真切,不过隐约间却能感觉到这僧人长相甚丑,若不是那一声佛号及他的秃头,再加上身穿一袭袈裟,多半会被人认作是市井之徒。
幽求心中顿生不屑之意,待到此僧人走近了,只见他脸上肌肉虬张,双目一大一小,似乎总在斜睨他人,连合什于胸前的一对手掌也是粗糙丑陋!
更奇的是他胸前所挂的那串佛珠,不像是寻常僧人一样把它串得满满当当,而是稀稀拉拉的不过半串,垂于胸前,粗粗一数,至多不到二十颗!
幽求眼见这僧人形容古怪,不由皱眉暗自揣度此僧的来历。
那僧人在幽求面前站定,望了幽求一眼,道了一声:“可怜,可怜。”
边说边摇头,似乎对幽求充满了同情。
幽求又怒又奇,不由脱口道:“和尚,这些人举手投足间便被我取了性命,你不道他们可怜,却道我可怜,真是可笑可笑!”
那僧人摇头道:“错了,错了,这些人活在世上便如同一群臭虫而已,或生或死,都无甚可怜之处!”
幽求见这僧人说被自己所杀的人不过是一些臭虫,大为高兴,于是道:“那为何我杀了人反倒可怜了?”
那僧人道:“杀人终是不快之事,杀一人心中便有一份不快,杀二人便有二份不快,杀三人便有三份不快”
幽求料到这僧人大概会“一二三四五”一路说下去,赶紧打断他的话头接道:“这儿共有十五个死人,杀了十五人便有十五份不快,是也不是?”
“不是!”那僧人毫不犹豫地道。
幽求“啊”了一声,他生性狂傲不羁,自视极高,其他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中,这时却被此古怪僧人吊起了胃口,忍不住问道:“那又该有几份不快?”
那僧人竖起一根指头,道:“一份!”
幽求一呆,一时不知是僧人太糊涂,还是自己太愚钝,无法领悟对方话中之意。
那僧人接着道:“如果清晨起身,你需要吃一碗饭,那是为何?”
幽求思忖道:“多半是我饿了。”
那僧人又道:“如果中午你又吃了一碗饭,那又是为何?”
幽求道:“多半我又饿了。”
那僧人竟又要接着说:“如果晚上”幽求赶紧打断他的话,道:“如果晚上我又吃了一碗饭,那是因为我第三次饿了。人生在世,一日三餐,有饿有饱,便是如此。”
僧人喜形于色,道:“不错,不错。可若是一个人一日之中吃了十几次饭,那是否还是因为他饿了呢?”
幽求一怔,随口道:“那多半不是。”
僧人一拍手掌,大声道:“不是多半不是,而是肯定不是!所以,今日你杀了十几个人,不是因为你心中有十几份不快,也不是因为你不快乐了十几次,而是因为你心中有一份大大的不快!试想一个人心中有一份大到能促使他一口气杀了十几个人的不快乐,那么这个人岂不是可怜至极?”
幽求见他七弯八拐竟又转到杀人之事,不由好笑,但当他听对方说他“可怜至极”时,却一下子怔住了!
他想大笑一声:我幽求怎么会可怜?我武功盖世,取人性命如吹灭一盏灯,又怎么会可怜?
可不知为何,他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心中有一种火热的东西在冲荡,无论是身是心,都说不出的难受!
倏地“哇”地一声,幽求竟喷出一口热血!
这是先前受到水红袖最后一击时所受的伤,正因为如此,当他击败水红袖后,自己也同时撤身而走。幽求心高气傲,以至于受了伤也不愿让他人看见,甚至包括小木这样的孩子。他一直以内力将这份伤势压住!
没想到这僧人疯疯癫癫的几句话,却使他心神大乱,真气走岔,伤势一时没有压住,顿时喷血!
那僧人目睹此况,似乎并不吃惊,而是道:“你有伤在身,却不愿让人知晓,那更是大大地可怜了!”
此言正中幽求心事,他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僧人脸上忽然有了笑意。
他低下头来,仔细地将胸前的佛珠数了一遍,末了,自言自语道:“十七颗唉终于可以取下一颗了!”
说着,他竟真的开始解那佛珠的系绳,要取下其中一颗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