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静谧了一阵,闭目养神不发一语的天子兀自发出一声哼笑,声量懒散。
“随他们去闹。”
随后没什么情绪的抬起眼帘,眼眸里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指节轻轻在卧榻边沿轻轻敲击了一下。
垂手跪着的夙夜立时起身,从旁侧取过已经放了有一会儿,已经没有太多热气的茶盏。
步伐轻缓的抬步走到天子近前,双手托举着静默等待。
清冷平静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好似就是积沉地底深处不见日光的深潭暗流。
“只要没到自相残杀的地步,让他们闹。”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茶盏边缘探过,夙夜手中的重量一轻,再次听到了回应。
“去吧。”
皇城里好似没任何大事发生,正街繁华依旧,街铺商贩都如以往一般做着养家的买卖营生。
私底下却有常人看不见的硝烟涌动。
看不见的硝烟,看不见的人。
竹锋受命再次出现在了城中,隐去身形处于无人的暗巷。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那张面具,在偶尔闪过的光线中显现翠意。
腰封紧束,整个人如青竹般直挺。
墨发高束,通身上下冷硬非常带着丝丝凉意。
与一身杀意大相径庭的是手中没有任何尖利的兵刃,反而攥着一把极为普通的折扇。
毫无情绪的眼眸朝着五皇子府的方向远眺,静默立了好一会儿。
第二次。
寻到那个侍卫。
若再遭人拦阻……他思绪顿时一空,出现了短暂的晃神。
好似一时想不通如果再次与对手碰到一处,究竟是该如何应对。
他的疑惑只出现了片刻,手中紧攥的折扇猛的刷一声展开,苍白的扇面立时展现到他的眼前。
扇面空空,唯有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戒躁。
他的犹豫思绪才挥散一空,眼神趋于坚定,盯着扇面上的“戒躁”二字。
冷淡的声量里皆是果断。
“殿下说了,不要打架。”
倒让你来找茬
“唰”一声,扇面闭合,又被指节分明的手攥紧。
墨色身影悄无声息的隐匿在角落处,难以察觉的朝着五皇子府方向速行。
皇子府正厅正在设宴。
没有过多喧闹,只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端坐宴席桌边。
老者须发花白看着约莫已快有六十年岁。
身上的衣料几乎快要看不出本来颜色,已经被浣洗的几近发白。
陈旧简朴却干干净净,
这便是暗七日前去南三十里外请过来的医者。
只听说也是刚到了镇子居住不久,不过数月便已经声名在外。
闻讯前往,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
老者年事已高,本意是不再远行看诊。
天地辽阔,百姓散落各处,处处都有伤病,处处也可行医。
生老病死最终也乃是遵循天命,都随缘分。
老者如今已是独身一人。贫富名利皆为身外之事。
无论是重金求药的商贾富户,还是只拿的出几枚铜钱的乡亲父老,皆能买得起四字。
悬壶济世。
身在皇子府,老者本还有些许的拘谨不安,常说贵人难医如同虎口拔牙。
一个不慎祸从口出即将人首分离。
可对面端坐的五皇子不仅生的相貌端正,也是一副眸色淡淡笑容清浅的模样。
举手投足都不拘小节,没有分毫皇室子嗣的架子。
五皇子挥退里外伺候的下人,轻撩广袖亲自斟茶递至眼前。
“远道而来,先生辛苦。”
老者匆忙起身双手将茶盏接过,略显惶恐告罪。
“殿下海涵,小老儿常年居于深山,下山也不过数月,对皇城规矩实在不甚了解。”
蓝慕瑾温和示意老者入座,没过多在规矩上纠缠。
“先生能不辞辛苦来皇城一趟,已是恩惠一场,救死扶伤高风亮节,令人钦佩。”
“请问先生贵姓?”
老者心绪松缓,贵人不似传言中那般难以琢磨,彬彬有礼十分谦逊,当下也显现几分笑意。
“殿下平易,小老儿姓白,隐居山林已久,此般年岁本不该再作颠簸,只因殿下府中一位黑衫少侠远行求医,称是有不解奇毒,才至府中叨扰。”
老者口中的少侠自然说的就是暗七,蓝慕瑾并不知暗七是如何与老者求请。
……奇毒。
那大概便只能称作奇毒吧,面上并无异样,谦逊回应。
“听来白先生似是对毒性造诣颇深。”
“殿下可不必高看老朽,只称一声郎中便罢了。”老者话语和煦,言行也有礼并不似寻常行脚大夫带着惯有的烟火气。
“家师一生对奇毒多有研习,老朽耳濡目染也懂得分毫,也只因数月前家师已去,这才独身一人行至这万家灯火中。”
正厅里氛围安定,好似只是久离别重逢的亲友在接风洗尘。
暗八隐匿在枝头,默不作声好似从树木枝干生长出一般,毫无动静。
若不攀爬到枝头与之对面跟前,根本不能发现此处有人。
久未挪动的暗八目光从敞开的殿门移开,微微转头朝着府外的方向眺望一眼。
再回头,再次陷入了如同雕塑一般的寂静。